第13章 變態人(2)(2 / 3)

阿福聽了這話,額上冒冷汗,鼻子裏出長氣,臉上不滋潤起來,往常掏耳結束後覺得下麵一股東西憋得難受,總是要去一去洗手間,今兒個也忘了。本來那刺激興奮的心情就如同小孩子吹的肥皂泡,光彩耀眼,上去不到多高,便爆裂歸為鳥有,隻留下哀哀的無名惆悵。

我覺得,這對阿福並不是什麼壞事,也許他可以從此脫離苦海。可阿福卻執迷不悟,他實在是太鍾情於惠子夫人的耳朵了。在心理門診中,他脹紅了臉問我:“你覺得,那耳朵,像不像……像不像……”他停住口,試探地瞧著我。

“象什麼呢?”我追問他,他欲說又說不出口,急得抓耳搔腮,還是沒有說出口來。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換個說法,你覺得,用一根掏耳的棒,在那耳道裏進進出出,嗯……什麼感覺呢?……”他停住口,有點癡迷迷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等待我的反應。

“什麼感覺呢?”我還是故意追問道。阿福脹紅了臉,話憋在喉嚨口,又吐不出,仿佛跟油鍋上行走的螞蟻一樣難受,他急得抓耳搔腮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惠子夫人果然是好久不再來了,阿福憋得慌,心中充滿了失落感。他有時會失神地望著店堂的窗戶外,有時說要到街上去買包煙,誰也不知道他到街上去張望什麼,等到從街上透完氣回來,阿福心中的惆悵和失落感越發濃烈。

老板娘說:“身子是回來了,可魂兒早給那女人帶走了。”

阿福夜裏做惡夢。在精神分析室裏不斷地要我替他解夢。他夢見一名赤身**的醜陋女人壓倒在地,整個臉麵被夾在兩個腿部之中。他感到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眼前出現一隻巨大的耳朵,又像是花蕊的管壁形狀,從管道裏爬出一些小精靈在向他招手。他有點膽怯地伸出手去,卻一骨碌被拉入管道,跌入深邃的幽暗之中。他隱約聽見管道壁口的關閉聲,他掙紮著,開始感到窒息般的難受,似乎馬上就要死了。突然又驚醒了,下部隱隱作痛,一摸濕膩膩的,以為是血,嚇得心跳、眼發黑。挑燈一看,還是那東西。

阿福的夢屬於性夢,這個夢的象征意義十分奇特,但又與他的精神狀態十分吻合。從精神分析學上說,有把女人的耳朵比喻作“兩腳之間的性器官”。而耳朵確實是人的容顏和頭部之間的兩個懸掛著的性器官,也有比喻為“愛情的酒杯”的說法。阿福的戀物癖傾向越來越顯露無遺了。他需要做深入的精神分析,但他總是推脫說沒有錢,剛一接觸到心理療法的正題時,就馬上縮了回去。就象一個發現了傷口,又緊緊地捂著不敢顯露的病人。

此後,又發生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大約是在深秋時分,惠子夫人又來到阿福工作的店裏。換了一身噴過香水的時興衣裙,挽了發髻,如同明治時代的女性,顯得越發媚人。手裏提了一盒精致的日本點心,說是路過特意送給阿福的,謝謝他以前的“關照”。阿福脹紅了那張黑瘦黑瘦的臉,連說不要,還是老板娘代他收下的,趕緊讓阿福替她捶肩、敲背、按捏的。

正巧,當天在稍晚的時候,我大學裏的一位同事,也是同一心理谘詢專業的,去那店裏理發。阿福和惠子夫人在裏間,店堂的外間裏一群男客和老板娘不斷地拿阿福取笑,鬧得挺厲害的。我那位同事因為認識阿福,沒有心思聽眾人在說些什麼,卻非常注意裏間阿福的情緒。他隱約聽見阿福在苦苦哀求惠子夫人一些什麼,而惠子夫人卻是咯咯地笑,偶爾說幾句話,那語氣中卻透著一股冷冷的味兒。

我那位同事由於精神有些疲倦,為了解悶,取了一本賽馬的雜誌在讀,身心一放鬆,就有些朦朧起來。隱約還聽見裏間阿福在苦苦地訴求著什麼,而惠子夫人似乎有些生氣起來。

他這樣朦朧了好大一會,突然聽見裏間女人一聲殺豬似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喧鬧的店堂裏一下寂靜起來,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一跳,仿佛空氣也凝固住了。

惠子夫人嚎哭起來,捂著左邊的臉,尖叫著跳了出來,那用手指捂著的白晰的臉上,滲出的全是鮮紅的血。我那位朋友、店老板和一些客人衝進裏間,見阿福的身子沿著牆根,軟軟地癱下來,他額上全是冷汗,眼睛透著無望的光,那神經質的手指中捏著一把剃刀,正無力地垂下來,刀上滴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