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睡三個時辰便足夠,此時會犯困才怪。謝冰弦知道他是為自己著想,怕到了南梁觸景傷情,也不願和她聊從前的事。
“放心吧,我沒事。”趁他關門時回頭的一瞬,謝冰弦對他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三年了,若還走不出往事,我就不會回來。既然回來了,便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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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將夕嵐等人派出去,到入夜也不曾回來。謝冰弦吃完晚飯,嫌坐著空等無聊,便在朱鳳的陪同下四處轉轉。走到前院,便發現今夜的銅雀春格外安靜,雖一溜的點著大紅燈籠,四下卻一個人也不見,連伺候的丫鬟小童也無。
“怎麼回事?”謝冰弦皺了皺眉頭。
朱鳳忙指了指天,又指了指樓裏,“有貴客來了,這是老規矩,不許人打擾。”
“哦。”謝冰弦點點頭,想來老皇帝那幾個年幼的兒子如今也到了尋花問柳的年紀,來這種風流地方也尋常。
“……說起這位爺也奇怪,好幾年了,每次來不幹別的,隻點這一出戲。想如今京城裏誰還看這個呀,那才子佳人的歌舞曲子排了不知多少,偏他隻愛看這個,也虧了他,咱們銅雀春的皮影戲台子竟然還給留著……”
朱鳳絮絮地說著,沒查覺身旁謝冰弦的步子已慢了下來。
“藍姑娘是第一次來南梁吧?您若是南邊人,我也不跟您吹噓,橫豎這皮影兩三年前就過時了,不過您要是沒見過,還真該去看一看,這出戲排的真是十分精彩,想當年鼎盛的時候,說這梁都萬人空巷也不為過。”朱鳳十分熱情,拉著她便往裏走。
謝冰弦愣了愣,忽然覺得一步步踏在台階上,就好像踩著自己當年的影子。人聲鼎沸的樓內,叫好聲此起彼伏,他一笑,能使日月無輝。
一切好像那麼遠,又好像那麼近,院中高台上的白紗屏,依舊上演著動人的傳說,而台下看戲的人,卻不知各自經曆了多少比戲文更坎坷的人生。
三年了,可以改變很多人,很多事,足夠一個人脫胎換骨,也足夠一個人起落興衰。這世上最不乏的就是物是人非,任誰都一樣。
三年前,他是不得誌的風流子,她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三年後,他成了儲君的有力競爭者,而她,卻已是無名無姓,死過一回的人了。
“這位爺,如今可是炙手可熱的人了,前些日子聽說右相要嫁女兒給他,可不更是如虎添翼?這位爺啊,不知怎的,就對咱們這裏情有獨鍾!雖不常來,但每次來這兒看完戲,回頭朝裏就一定有大事發生。我琢磨著他是心裏煩,到咱們這兒來靜一靜,想好了回頭就能做決斷。若日後能登上那個位子,咱們可不是能沾好大的光?”朱鳳當她看戲出神,仍興致勃勃地同她說些流言。
謝冰弦卻無心聽,什麼都是在耳邊飄過了,隻是定定地望著樓上正中的位子出神。那一次,她與明華一起,也坐在那個格子間裏,坐在他身邊看戲。
一場戲落幕,孤單單的掌聲在空蕩的樓裏回聲嘹亮。蕭喻拍著手,高聲叫了賞。兩個藝人受寵若驚,忙出來磕頭謝過。
“離家去國整整三年,故地重來,還相憶否?”隔壁房間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蕭喻驀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那薄薄一層板壁。是幻覺?還是真實?睡夢中聽見過無數次的聲音,到了眼前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這又是個一廂情願的美夢,一觸碰,便碎得了無痕跡。
謝冰弦沒有聽見他的回答,忽然心情大好,吃吃笑起來。
半晌,才聽到隔壁傳來的聲音,伴著點咬牙切齒,“你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