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弦正在那裏胡思亂想,忽聽四周忽然靜悄悄地沒了聲音,她抬起頭,卻見眾人皆停杯擱箸,齊刷刷地向殿前望去。
殿前原是一片大湖,湖岸的燈卻不知何時都熄了,黑黢黢的湖麵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眾人正在納悶,卻聽得遠處傳來幽微的笛聲,隨著湖麵升騰起的輕煙越飄越近,隨之燃起的還有數千盞河燈,星星點點的燭火,漂浮在如平滑如鏡的漆黑湖麵上,仿佛將天上的銀河瞬間搬到了這裏,美如仙境。
眾人還來不及讚歎,笛聲卻漸漸弱了下去,蕭鼓之音又緊跟了上來,這兩種樂器一雅一俗,原本很難相容,此時卻在有節奏的清脆鈴音中配合極妙,簫聲綿長輕悠,如羞澀清高的少女,鼓點短促熱烈,卻如陽剛熱情的少年,兩種聲音交相應和,直如熱戀中嬉戲追逐的情侶,將聽者也帶入這場唯美溫馨的夢境。
當音樂交融在一起時,湖麵星星點點的燈光也逐漸彙集到了一起,圍向湖岸,仿佛在夜空中盛放的煙火,煙火的中央,不知何時已婷婷舞起一抹倩影,更神奇的是她竟然赤足站在水中!而那分明是漆黑的湖麵,她竟然就如出水芙蓉般娉婷而立!層疊的衣擺與長袖隨著每一個動作翩然展開,仿佛輕盈的羽毛,又如美麗的蝶翅,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無與倫比的曼妙風韻,但看白衣勝雪,廣袖如雲,優雅如水中仙子,美妙不可方物。
在場眾人看了一晚上歌功頌德的歌舞,早乏味得不行,沒想到這一場壓軸的樂舞卻讓人驚豔萬分,如一縷熏風,撥弄得人心頭蕩漾。正待再看一眼那九天仙子,佳人卻已謝幕,嫋然失卻芳蹤,隻餘萬千燈火輝映著漫天的煙花,烘托出一片盛世太平。
“這位寧皇貴妃,當真是位傾國傾城的人物。”
打量著四周眾人沉浸在美人美景中久久不能回神的模樣,謝冰弦不由讚歎。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那一位?”良宵有些詫異,“我真當是天上掉下的仙女呢!不然怎麼能在水中起舞?還有那許多的燈,怎麼變換出各式的造型?”
“她能站在水中,必是在水下搭了一個小台,水剛沒過她的腳麵,在夜裏看來便如淩波而舞,至於那河燈麼,若是我沒猜錯,都是找了熟悉水性的人,在水下舉著呢,這樣隻要那些人按時變換隊形就好了,真是難為他們,這一出戲沒幾個月的功夫可排不下來。”謝冰弦托腮解釋。
明明是美侖美幻的歌舞,被她一拆穿,便成了數百人在水下憋著氣的群魔亂舞,半點美感也無。
良宵咂咂舌,“果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主子,勞民傷財的,隻為成全她一個。”
良辰瞟了她一眼,“說什麼呢!越發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良宵吐吐舌頭,安分地低下頭去。
前方一陣環佩叮咚,兩列宮娥簇擁著一位高挑美人款款而來,正是一曲舞罷,尚且嬌喘微微的寧皇貴妃。她那一身雪白的舞衣還來不及換下,單攏了一件銀紅色的鬥篷,邊上一圈黑亮的貂毛,愈發襯得她冰肌玉骨,嬌美可人。
“臣妾恭祝吾皇千秋永在,萬壽無疆。”寧雪朝著禦座低低一禮。
“愛妃辛苦!快快入座吧!陪朕同賞煙花。”
“謝陛下。”寧雪嬌俏地謝過,卻不到皇後下手的位子入座,徑自走到皇帝身邊撒嬌說笑去了,其間似乎壓根兒沒正眼看過澹台氏。
謝冰弦眼神還算好,自然與在場的不少人一樣捕捉到了兩人之間微妙的劍拔弩張。
“姑娘可知寧雪公主方才那曲舞叫什麼嗎?”易公公突然附在她耳後問道。
謝冰弦搖頭。
“那是古曲《澤陂》。”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哦哦,在這樣公開的場合表達如此熱切的思戀,寧雪還真是大膽呢!隻不過詩裏似乎寫的是一個女子的單相思吧?她如今恩恩愛愛的,又怎會有這樣的情懷?
謝冰弦正有些不明所以,忽見一個穿了總管服色的太監走過來,彬彬有禮地道:“皇後娘娘宣姑娘上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