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輩子呢?”他低頭,目光中深情似水。
“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謝冰弦摟緊了他的胳膊,安心靠上去,“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傻丫頭……”幽深的眼眸中浮光閃動,蕭琰頓了頓,終一聲輕歎。
兩人依偎著坐在窗台上,目光所及之處,白雪覆蓋的宮殿如白銀妝成,仿佛天上宮闕,一派清輝。
不一會兒,謝冰弦覺得身側之人呼吸輕了,悄悄看了眼,說好隻看半個時辰就回去的蕭琰,竟然先睡了過去。
濃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陰影,清瘦的臉龐上,有絲遮不住疲憊。
※ ※ ※
謝冰弦知道出宮的機會近了,但是沒想到那日子來得那麼快。
除夕在風雪中姍姍來臨,去年今日他們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公主,今年卻已成了階下囚。
中午時皇後送來了豐盛的酒菜,以示關懷,但知道了其中利害的謝冰弦自然比從前謹慎,一丁點兒也不碰。
謝冰弦正擔心這個年要怎麼過,暮色中,蕭琰已牽了她的手走出院門。
葉隨一身比他臉還黑的夜行衣,帶著幾人等在門口。等兩人出來,其中一男一女與他們身形相似的,穿著與兩人同樣的衣服走了進去,院門悄然關閉。
“這就走了?”她沒想到逃跑竟和出門散步一樣容易。
“難道弦兒還想待下去?”他笑,替她戴上黑色的鬥篷,“除夕要犒賞禁軍,剩下的都集中護衛奉天殿,此時宮門守衛最為鬆散,父皇,也無力顧及。”
謝冰弦連忙搖頭,但這生活了大半年之久的對偶齋,承載了他們多少歡笑和眼淚,說走就走,她還真有些舍不得。
“不如歸去,做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她笑歎口氣,“如今我們真的要出去了!我會永遠記得這裏,這輩子都記得!”
“都過去了,”蕭琰深深看著她,“以後一切都會好的。”
“嗯!走吧!”
出宮,她曾經做夢都在想的事,這鎖了她兩年的牢籠,如今終於可以離開了!
他們在夜色掩映下很快出了冷清的六宮,可竟然沒有往偏僻的宮門走,反而去了前朝。
不遠處奉天殿,父慈子孝,歌舞升平。
鋌而走險麼?謝冰弦緊張地握住蕭琰的手,後者笑了笑,示意無事。
通往東華門的巷道中,停著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葉隨上前一步打開車門,施施然走出一位紫袍貴胄——竟是蕭喻!
謝冰弦驚訝得連下巴也忘了合上,那兩兄弟卻默契地交換了個眼神。
“抱歉,來得晚了一些。你本不必等的。”蕭琰說。
蕭喻抱胸立在一旁,“皇上晚些見有什麼要緊,你們,我卻一定要來送的。”
“這馬車剛送我入宮,守衛不會盤查,等出去後換了衣服,再換乘一輛,葉隨已經安排好了,”蕭喻看向他們,目光卻一直定在遠處,“我知道你不會想要帶著他的,但是,不管怎樣也好,想多活幾日就留著他,總算有個照應。”
“我明白,多謝。”蕭琰頷首,淡淡地笑了笑,扶著謝冰弦上了馬車。頓了頓,又回首加了句,“老六。”
“嗬……那就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蕭喻轉身,將所有的表情都埋進夜色裏,向奉天殿的方向慢慢踱去,“隱姓埋名,別讓任何人找到你們,才是本事。”
等葉隨關上了車門,謝冰弦似乎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她從前隻是覺得蕭喻沒有惡意,卻怎麼也沒想到,最後他竟然是幫他們逃出去的人。
鬼使神差的,她猛然推開車窗,朝著那人離去地方向,飛快地說了句,“謝謝你。”
蕭喻頓了頓,頭也沒回。
頎長背影似一杆孤竹,在宏大的殿宇之間,煢煢孑立。
※ ※ ※
南梁帝都那宏偉的城池,已在她身後越去越遠。
不複來時的顯赫車馬,輕車簡從,卻已能帶走她今生所有的愛戀。
別了,宮廷、權謀,這所有的是與非!
從此刻起,才是她無憂無慮的人生。
望著遠方初露的晨曦,謝冰弦忍不住推開車門大喊——
“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