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宮外的日子,連每一個毛孔都透著輕鬆,他們喬裝改扮,一路南行。有時是書生、娘子,有時是商人、夫婦,就這樣馬不停蹄地奔波了半個月,等到遠離各個繁華的州郡,進入山城地界,步子才放緩下來。
宮裏肯定知道他們逃走了吧?不知道鬧成了什麼樣子。但葉隨的掃尾工作做得非常仔細,幾乎沒一絲漏洞,再加上有崇山峻嶺做天然屏障,謝冰弦覺得隻要他們自己不告密,估計天皇老子也追不到這兒來。
蕭琰一到山城似乎就不想走了,隻管帶著謝冰弦在這裏遊山玩水,葉隨則頭一次變得識相,大部分時間都不知跑去了哪裏,不聲不響地當起了隱形人。
謝冰弦在客棧裏修整了幾天,頭一次覺得生活輕鬆自在。
一天清晨謝冰弦還在熟睡,就被敲門聲驚醒,她睡眼朦朧地鑽出被窩,正對上蕭琰一本正經的臉,嚇得渾身一激靈,立馬清醒了好幾倍,“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有人追來?”
“放心吧,不是。”蕭琰忙給她披了件衣服, “走,帶你去個地方。”
唉,逃跑唯一的壞處就是看什麼都變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好早,不去……”謝冰弦把心安回肚子裏,不情不願地伸個懶腰,倒頭又睡。
“嗬,最近倒養成小懶蟲了?”蕭琰攔腰截住她歪倒的身子,拔蘿卜似地將她從被窩裏拖出來,“快起來吧,這裏的房錢都清了,你還賴在人家屋裏不走麼?”
“帳都清了?我們又該出發了麼?停了這麼久,我以為你要在這安家呢!”謝冰弦一邊穿衣一邊問,“這次去哪裏?”
蕭琰一臉神秘地笑笑,“去了就知道了。”
等到兩人下樓,葉隨早已備好馬車等在門外,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隻要看見謝冰弦就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她無奈地笑笑,自己可沒跟蕭琰告狀,他怎麼就像結了什麼深仇大恨似的呢?
※ ※ ※
馬車搖搖晃晃地走了半個多時辰,但見城郭遠去,入目是一派秀麗的田園風光。南方天氣暖得早,早春的枝條已抽出一抹抹新綠,縱橫交錯的田埂上,三兩農夫來往,扛著農具去為春播勞作。
謝冰弦正有點納悶,馬車已駛過這個小小的村落,在不遠處的一座田莊前停了下來。
“弦兒,閉上眼睛。”蕭琰拉住正欲下車的某人,從袖中掏出一塊長長的絹巾。
“嗬嗬,有備而來,還搞這一套呀?”謝冰弦大樂,自覺閉上眼睛湊到他跟前,“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蕭琰淡然一笑,替她蒙好眼睛,才小心地攙著她下了馬車。
謝冰弦隻聽得門扉“吱呀”一聲打開,古舊的聲音如同上了年紀的長輩,平靜安詳,四周忽然一下子沒了聲息,隻有柔和微風,清拂著自己微微緊張的心跳。
到底是什麼呢?
謝冰弦拉著他的手又走了幾步,忽然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從她腳下躥過去,嚇得她連忙跳腳,待平靜下來再要去拉蕭琰的手,四周卻什麼也摸不到了!
“蕭琰!”
她有點慌了,一把拉下蒙住眼睛的絲絹——
天啊!這、這、這裏是——
“等我的腿好了,分府出宮,便帶你到外麵看看好不好?“
“我們攜手遊遍天下的名山大川,等找到一個世外桃源,就隱姓埋名定居下來……”
“我會學種田、打漁,你呢在家裏做飯、帶孩子……”
“等孩子大了,成家立業,就叫他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咱們兩個老人家含飴弄孫,冬天就搬把椅子到院子裏曬太陽……”
就這樣平平淡淡牽著手過完一輩子……
可好?
“蕭琰……”
一股巨大的暖流自心間湧上來,連聲音也抑製不住地顫抖。謝冰弦扭頭去看他,卻隻看到更大的感動。
蕭琰微笑著站在那裏,手中一隻素錦方盒打開著,盒子裏,整齊的籬笆牆圍起一座小小的粘土院落,院中蓋著木屋,種著大樹,樹蔭下,兔子,小狗,貓兒,靜靜地嬉戲。
謝冰弦看了看錦盒,又抬頭看了看自己身在的院落,再看看錦盒——
這院子根本就是放大的、鮮活的複製品啊!
原來,這一字一句,他都記得!
“我以為……那一夜都摔碎了……” 謝冰弦拿起一隻有裂痕的陶俑,使勁眨掉眼角肆意的淚水。
“我知道……那時你一定很傷心,對不起。”蕭琰眼底有一絲歉疚,“我那時,也有苦衷,等離開了才發現什麼是我心裏最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