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覺得有些羨慕蕭喻了,他的貶謫,或許正是他自由的開始,若沒有野心,或許就可以這麼平安到老了吧。
那麼她呢?可也有平安到老的那一天?
“怎麼會不明白呢……我寧願是你,離開這裏就永遠都不回來了。”謝冰弦歎息著說。
“哦?我與你卻是相反的。”他的眸子映著夕陽,兩色的眼珠閃著別樣的魔魅,“我還會回來,但一定不是以失敗者的姿態。”
謝冰弦一驚,一股涼意自背脊上悄悄蔓延。權勢,或許才是皇族們真正的麵目吧。對於這樣的野心和誌氣,她該感到欣慰抑或悲哀?
“這次謝謝你了。沒有你為我演的這場戲,或許我這輩子便困死在這裏了,也許,這便是絕處逢生。”
蕭喻俯下身來,輕輕在她耳邊說。而後,便閉上雙眼靠回舒適的座榻,初綻的鋒芒瞬間斂去,仿佛仍是那個自由散漫的紈絝,隻是在她眼裏,已是徹底的不一樣了。
“既身在湖心,就要步步小心,這湖裏水深得很,能避則避了吧。你是個笨丫頭,免得下次又被人利用了。”蕭喻沒頭沒腦地說了句,倚在扶手上再沒有回頭。
侍從們抬高步輦,緩緩向宮門行去,謝冰弦站在原地,心中五味陳雜。
老皇帝顯然想讓兩國聯姻發揮出最大的作用,以至於出了這樣的醜聞也不過壓下了事,明顯是不可能把她嫁給蕭喻的。而蕭喻故意造成這種曖昧的假象,卻不趁熱打鐵把生米煮成熟飯,反倒這麼瀟灑就放棄了京城的一切,顯然他根本就沒想過要迎娶公主。自己當真是被人算計,傻傻做了回父子角力的籌碼。
隻是,到底為他開啟了沉重的鎖鏈……
到今日,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 ※ ※
沒有明華的皇宮異常無聊,好在老皇帝也耐不住寂寞,很快就將愛女召了回來,隻是這次回宮敏恩似乎同她生疏不少,謝冰弦心裏也明白,蕭喻雖不招他爹待見,在一眾少女心目中地位可是老高,隻要他拋個媚眼,估計這宮裏一半的少女少婦都甘願為他赴湯蹈火、前赴後繼。這次他受罰被貶,雖說老皇帝一直壓著不說原因,但宮裏誰不知道是與寧國公主事有苟且,不知多少女子看見她都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隻是像敏恩這樣家世,不論帝後還是家族,對她的將來一定是寄予厚望的,又怎會讓她嫁與一個貶謫的郡王呢?
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紀,養在宮中的少女們誰都有這樣無法言說的心事,於敏恩如此,於她亦不例外。
高高的宮牆裏,時間飛快地過去。秋末,國舅獻進了一位神醫,皇帝大喜,忙延請進宮為蕭琰醫治,那神醫果然不負眾望,蕭琰的腿傷大有起色。
而除了蕭琰日漸好轉的腿,似乎還有某種日漸萌芽的情愫,悄然滋長。
謝冰弦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性情中人,對待感情其實簡單而又分明,誰是真心對她好,真正在意她的喜怒哀樂,她便以同等甚至更多的感情作為回報。
她從不在意那些華麗而虛無的物質享受,隻在乎對方是否真的能叩上她的心門。所以原來那個世界裏她總是寂寞的,寂寞地被包圍在無數被她視為早芥的財富裏,沒有人靠近。
而這一切,對於麵前的蕭琰,都是不一樣的。
有時,是相互扶持著走過濃密的花蔭,縱然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艱難,那張清瘦的臉龐上卻始終漾著笑意,隻是間或停下步伐,細細為她拭去汗滴。
有時,是在斜陽窗下,她閉上眼睛,像隻貓兒一樣蜷伏在他膝頭,他輕輕打著扇子,沉聲讀著書本上古老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