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蓮暗暗叫苦,便惱火地說:“你窮嚷嚷什麼!”
柳眉撩開門簾,猛然發現老爺在屋裏坐著,臉頓時嚇得變了顏色,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柳眉,你剛才說的什麼?”李宜龍壓抑著怒氣,不動聲色地問。
“我……”柳眉直勾勾地看著太太,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香蓮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她衝柳眉使了個眼色,並罵道:“我讓你給薇兒請個大夫,你一去就是半個時辰,那人呢?”
柳眉才如夢方醒,忙說:“太太,人家大夫說是坐診,不上門的。”
他暗暗罵道:“這個柳眉也學會跟太太蒙我了。”但他又不願捅破這層窗戶紙,
讓香蓮下不來台,便說:“薇兒整天呆在屋裏還能沒有病,讓她多曬曬太陽就行了。”說完,他便若無其事地走出門去。
柳眉忙將肖若聰去旅館的事悄聲向太太說了。香蓮猶豫片刻,覺得還是不能讓李宜龍抓住把柄,就決定不去了。
“肖先生會等急的。”柳眉擔憂地說。
“顧不得這麼多了。”她說,“老家夥的鼻子比狗都靈,得小心點。”
就這樣,肖若聰在旅館傻等了半天也沒見香蓮的影子。他疑心香蓮在有意耍弄他,一氣之下便離開了遼城市。
此時,還有一位女子在尋找他。她就是若聰在日本京留學時,他的導師村田教授的女兒靜子。靜子與若聰一別十三年,幾乎杳無音信。開頭幾年,靜子給若聰不知寫過多少封信,都沒有回音。她不知偷偷落過多少次淚。無奈之中,她嫁給了中學時的一位同學。
他的家境不錯,父親是京都的銀行家,人長得也很帥。誰知,她婚後才發現丈夫是個到處拈花惹草的紈絝子弟,結婚還不到一年,就另有了新歡。對靜子動輒就拳腳相加。有時一連十幾天都夜不歸宿。
靜子在生下一個女孩不久,便給丈夫拋棄了。沒有辦法,她帶著女兒又搬回家裏。父母見女兒落得這般境遇,也隻能是唉聲歎氣,毫無辦法。如今的女兒,長到了十歲,性情溫和,酷似靜子。她們母子與家人相依為命,生活不愁,隻是靜子在感情上一直無法割舍與若聰的那一段未了情,整日悶悶不樂,過早地生出許多白發。
村田教授理解女兒的心思,一日將她叫進書房,將一封寫給滿鐵小野副總裁的信交給靜子說:“如今是日中交戰,人民受苦。日本戰敗是早早晚晚的事了。我看你趁日本人還控製著滿州,去找肖若聰去吧,我聽說他現在還孤身一人,再晚,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靜子充滿感激地接過父親的信,登上了去大連的客輪。她來到中國的東北,見到已提前退休的小野先生,才得知若聰已離開了滿鐵沈事務所。她有點失望了,這偌大的東北,哪裏去找他呢?她哀求小野說:“請您一定幫我找到這個人,否則,我就不能回去,拜托了!”
小野聽了靜子的一番哭訴,不禁為她的真情所感動。他說:“靜子小姐,你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幫助你。”
小野動員了他所熟悉的朋友,通過各種渠道尋找若聰的下落。但反饋的消息都很令人失望,肖若聰離開滿鐵之後,居無定所,四處流落,誰也不知他的準確去向。
靜子兩眼望穿,但卻沒有消息。她幾乎絕望了。恰在這時,他又回到奉天,結果一下火車便給攥著他相片的日本憲兵抓住了。
若聰不明真相,大聲抗議。憲兵卻出人意外的和氣,並將他徑直送往日本人開的大和旅館。當身穿和服的靜子小姐出現在若聰麵前時,他驚愕得目瞪口呆。他實在弄不明白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若聰!”靜子不顧一切地撲過來,依偎在他的懷裏,淚水止不住順著她的雙頰流下來。她已下定決心,這次死也不離開若聰了。
肖若聰這些年也一直牽掛著靜子。他隻是不願靜子知曉自己難以啟齒的往事,也不願給她帶來心靈上的痛苦,所以他才選擇了回國,並堅持不給靜子回信。當靜子淚眼站在他跟前時,若聰意識到自己先前的一切努力都失敗了,他情感的大堤已經出現了裂痕。在靜子踮起腳尖狂吻若聰時,他也動了感情。他雙手捧著她的麵頰,歎息道:“世界這般大,你為什麼偏偏千裏迢迢跑來找我呢?”
“若聰,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走過來的嗎?”靜子哭著說,“我幾乎沒有一天不想起你,沒有你,我會死的。”
若聰眼淚也籟籟地落下來。他聲音顫抖地說:“靜子,你是不知我的苦衷哇。”
“你有什麼難言的苦衷盡管說,我有這方麵的心理準備。”
若聰頓時痛哭起來,哭得是那般傷心。他聲音顫抖地說:“我不能告訴你,你心裏會承受不了的。”
“說吧,我挺得住。”她安慰道。
“我——我不是個男人。我是不能在那方麵滿足你的。”他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終於說出了這句難以啟齒的話。
“不,你是在騙我。”靜子並不相信他的話。
於是,若聰便將三十幾年前發生的事情講給了靜子。靜子起初還能屏住呼吸聽,聽著,聽著,她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起來。這突如其來的往事太難以令人置信了。先前的若聰在她心目中是那般完美,她何曾想到,他在來日本前還曾有過這樣一個悲慘的經曆。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靜子猛然聲嘶力竭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