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3 / 3)

“瑩嬌,這條項鏈滿不錯的嘛,新買的?”香蓮不動聲色地問。

她的臉紅了,忙說:“不是的,這還是前年買的,一直也沒戴,今天翻出來,想試試。”

“哦,是這麼回事,”香蓮故作姿態地說,“我還以為是什麼人給你買的呢。”

瑩嬌慌了:“姐姐,你要這樣認為,我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別害怕,我不過是說句笑話,你可別當真呢。”她笑著說,還用手摸了摸那條項鏈,讚歎說:“你還真別說,成色不錯嘛。”

瑩嬌的臉越發紅了起來,慌忙將那條項鏈摘下來,放進首飾盒裏。香蓮心說,好你個瑩嬌,表麵上溫文爾雅的,卻原來也留有一手哇。她故作漫不經心地說:“老爺這一走,也有五年了吧?”

瑩嬌怯生生地睨了她一眼,沒有言語。先前老爺在時,她受了委屈還可以躺在他懷裏訴苦撒嬌,可他一走,她便像隻孤雁,連個依靠都沒有了。她怕香蓮都怕到骨子裏去了。即使冷冷瞟她一眼,也會讓她心驚肉跳上半天。

“我看老爺也該回來了,夜長可夢多呀。”香蓮這話是說給瑩嬌聽的,瑩嬌如何不清楚,隻是敢怒而不敢言而已。她何嚐不知道香蓮和那個男人的事,隻是故作糊塗罷了。不想這個閔香蓮卻望風撲影,懷疑起她來了。她心裏有氣,又不敢當麵頂撞,隻好忍氣吞聲。

香蓮在屋裏走了幾步說:“我看咱們姐倆還是搬回去住吧。等老爺回來,也好有個交待,你看怎麼樣?”

“姐姐作主,我沒說的。”她低聲說。

“這些年,咱們李家一直也不順,這次搬回去,一定要選個黃道吉日,還要放上幾掛爆竹,衝衝晦氣。”香蓮說著,搬著手指頭算計,“今天是民國二十五年十二月九日,咱們把時間定在十二月十二日怎麼樣?這可是個吉利的日子。”

“姐姐說得極是,就依姐姐的意思吧。”

香蓮滿意地點點頭,衝門外喊道:“柳眉,你把薇兒帶過來,我有話對她說。”

雨薇給柳眉領進來,她紮著兩根粗粗的小辮,穿件大花棉襖,似乎剛從外邊回來,臉蛋凍得紅紅的。

“薇兒,你又到外邊淘氣去了?”香蓮憐愛地說。這個女兒雖不是她親生的,可她長得文文靜靜的,又特別聰明,很討她的喜歡。

“我去同學家玩去了。”雨薇剛念小學三年級,成績在班上一直是名列前茅的。

香蓮板起麵孔說:“姑娘家,不要隨便去別人家玩,別向你那兩個瘋瘋癲癲的姐姐學,成天讓家裏人提心吊膽地掛念著。”

雨薇不高興地噘起嘴。瑩嬌見狀,忙將女兒拉到身邊,伸出雙手去捂她凍紅的小臉蛋,心疼地說:“天冷了,出去要紮上圍巾的。”

雨薇點點頭,卻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薇兒,你怎麼了?”瑩嬌奇怪地問,“有人欺負你了。”

她搖了搖頭。

香蓮也發現孩子的神情不對:“有什麼話就對你娘說吧。”

“娘,我不想去念書了。”

“你敢!”瑩嬌大怒道。

“我就是不想念書了。”她倔強地說。

“不念書怎麼行呢!”瑩嬌大聲說,“你可別跟我學,我不念書,是家裏沒那個條件,你就不同了,你兩個姐姐不都是讀書人嗎?”

“可我就是不願讀現在的書。我是中國人,憑什麼每天都要給日本天皇行禮,都要學唱日本的歌!”她眼裏噙著淚水說,“還有那個日本人校長罵我們中國人是天生的笨蛋。”

香蓮心情不由沉重起來。“滿州國”建立後,日本人對東三省實行的是奴化教育。每天早晨,偽滿各地的學校都要舉行朝會,要行兩次遙拜禮。分別朝東方的“皇居”(日本天皇的東京),和長春的“帝宮”方向行一個九十度鞠躬的最高禮。此外逢“詔書奉戴日”還要當眾宣讀詔書。雨薇曾不止一次向她抱怨過這事兒,可她也毫無辦法。她不願見到孩子從小就失去上學的機會,麵對這樣的窘境,她也隻有勸雨薇權當沒有這樣一回事,學好自己的功課就行了。

香蓮慢慢走到她跟前說:“薇兒,你隻要記住你是中國人就行了,你要學會忍耐,日本人遲早是要從這塊土地上滾出去的。”

“不,等我長大了就去參加抗聯,打日本鬼子去。”她倔強地說。

香蓮急了,忙說:“打仗,那是男人家的事,我可不許你像二姐那樣到外邊去瘋,還參加什麼共產黨!”

“不,我偏要去。”

“你敢!小心我打斷你的腿!”瑩嬌吆喝著。

“雨薇,你怎敢這樣對你母親說話!”香蓮板起麵孔說,“看你把大人氣的。”

雨薇表麵上不言語了,可內心並不服氣。她頭一扭便跑到外邊去了。瑩嬌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我這是做得什麼孽,養了這個不讓我省心的閨女。”

香蓮聽了這話,也滿不是滋味的。她和瑩嬌生了三個女孩子,居然連個男孩也沒有生育,弄不好,李家也許真要斷香火了。

十二月十二日那天,這裏偏偏飄起了大雪。雪花飄飄灑灑在天空飛舞著,古宅也披上了銀裝。在一陣劈劈叭叭的爆竹聲中,香蓮和瑩嬌又搬回久違的故居。當晚,她推開房門,忽見一陣旋風卷起騰騰的雪霧撲麵而來。她連忙用手遮住麵孔,往後退了一步,自言自語道:“原本想選個好日子,怎麼偏偏碰上這樣一個鬼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