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以後,她才知道搬回古宅的那天,恰與那場改變中國曆史的“西安事變”聯係在一起了。於是,她又開始惦念遠在陝西的女兒和女婿的命運來。
42江迅的團進駐了豫南。雨霖隨夫到了河南的南陽,一次他們意外見到在此經商的嶽父李宜龍。可是他並看不上自己的姑爺。沒過多久,他便接到香蓮托人捎的信,取道回東北了
淩晨,遠處一陣紛亂的槍聲將李雨霖在沉睡中驚醒。她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不知道西安城裏又發生了什麼大事。隨丈夫來到陝西這十個多月,她每天都在一種焦灼的心態中生活著丈夫所在的東北軍洛川防地與紅軍的陣地僅一山之隔。起初,江迅十天半個月也難得回來一次,雨霖與許太太和梁太太住在西安附近的渭南縣城,平時連見上一麵都不容易,再加上水土不服,她們免不了要牢騷滿腹。
當時,東北軍的軍官家屬大批擁入陝西,西安和附近的各縣城都擠滿了東北軍的家屬,這樣難免發生強住民房的事兒,也引發了當地民眾的不滿。雨霖就親耳聽到這樣的話:“你們是東北人,給日本人像攆兔子似的趕出來了,不尋思著打回去,跑到西北幹啥!”
為此,她衝丈夫發過脾氣,可江迅也毫無辦法:“你以為我願意大老遠的跑到這裏送死呀,可軍令如山倒,我有什麼辦法。”
好在後來,東北軍和紅軍的關係得到了改善,雙方都心照不宣地停止了對抗,很長時間倒也相安無事。隨著戰事的消失,江迅回家的次數也多了。可不知為什麼,這些天丈夫一直沒回來,她心裏納悶,便往江迅的團裏打電話,方知曉蔣委員長最近坐鎮西安,敦促少帥加快剿共,上邊讓他們做做樣子,指揮官不得隨意離開防區。
“江太太,快開開門。”許太太焦急地敲著門。
她忙披上衣服將房門打開,隻見許太太和梁太太都起來了,一副慌裏慌張的樣子。
“該不會又出啥事吧?”許太太戰戰兢兢地說。
去年年底,他的男人剛到陝西便做了紅軍的俘虜。當時許太太還在北平,並不知曉這件事。她到了陝西,許副團長已經給紅軍放回來了。她得知此事,好後怕,俯在丈夫身上大哭了一場。
“我想,不會是紅軍來打西安的。他們已很長時間沒交手了。”雨霖知道許太太的心思,
忙安慰道。
雨霖心裏清楚,紅軍與東北軍雖說是兩軍對陣,但關係卻不錯,聽江迅說,他們駐地的柴草、副食品常由紅軍發動蘇區的老百姓替他們籌集,紅白地區的民間貿易也開展得不錯。有一次紅軍暗地給他們駐地的連隊送來兩隻羊,他知道後馬上差人送去兩袋大米和十斤白糖作為還禮。
“哎,沒動靜了。”梁太太側耳聽了一會兒,驚喜地說,“謝天謝地,可別再打仗了。”
雨霖兩眼惺忪,打了個哈欠:“咳,又虛驚一場,回家睡覺吧。”
她進了屋,見三歲的兒子還在酣睡之中,隻是把被子踢到一邊去了。她走過去,重新將被子為他蓋好,然後倒在床上,又睡著了。
她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她做好飯,又幫兒子穿好衣服,在飯桌上才覺得淩晨發出的槍聲有點蹊蹺。她匆匆吃了一口飯,走出院子,方發現氣氛不對。不遠處的公路上,一輛輛軍車疾馳而過,車上的士兵都全副武裝地向潼關的方向挺進。
“出大事了!”她馬上掠過這樣的念頭,返身便往院裏跑。
許太太和梁太太聽了雨霖的分析,也驚惶起來,都急著給自己的男人掛電話,可是總機卻一直無人接聽。
其實,這會兒,江迅他們團也按張學良的指令進入了臨戰狀態,並迅速將隊伍拉到了西安郊區待命。與此同時,楊虎城的一個師也由陝北移往關中。對於活抓蔣委員長的消息,江迅是既興奮又憂慮。他意識到,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少帥采取這一行動也實在是出之無奈。就在一個多月前的十月二十七日,他曾在西安城南王曲軍官訓練團聽到一次蔣介石的訓話。從那天起,他便有種不祥的感覺,蔣介石剿共的強硬立場和張學良一心聯共抗日的決心已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衝突是不可避免的,但他還是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記得那天上午,蔣介石身著陸海空大元帥的藍呢軍禮服,帽子前豎著五六寸長的一支白旄,腰懸三四尺長的一柄指揮刀,手戴白手套,由張學良、楊虎成的陪同,在軍樂隊的樂曲聲中,慢步從休息室走向會場。隨著一聲口令,在場的五六百東北軍和十七路軍的軍官一齊肅立向他行軍禮。
江迅隻見蔣介石一麵點頭,一麵舉手還禮。他注意到這位蔣委員長麵容枯瘦,表情有些嚴肅,臉上分明塗了化妝油膏,顯得發亮。他登上講台,操著一口寧波官話,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不過他的訓話很快就轉到剿共這個主題上。
“……我們最近的敵人是共產黨,為害也最急;日本離我們很遠,為害尚緩。如果遠近不分,緩急不辨,不積極剿共,而輕言抗日,便是是非不明,前後倒置,便不是革命。”
江迅見台上坐的張學良一動也不動,但已麵露不悅之色。楊虎成則低語和身邊的人說話,
仿佛根本就沒聽委員長的訓話。台下的軍官起初還耐著性子聽,但許多人聽著聽著便覺得不是滋味了。於是會場的秩序有些亂了。一時間,低聲的議論聲,故作姿態的咳嗽聲,不耐煩的跺腳聲都弄出來了,搞得台上的人都有點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