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手記(33)
走進西北地界,就必然走進西北的貧困。
這裏是中國近代曆史上陝甘寧邊區的腹地陝北靖邊縣,現在,它都屬於一個新的稱謂——中國西部地區。來這裏是為了采訪一個精神變物質的典型,全國十大女傑之一的鄉村女人牛玉琴。這個陝北的普通女人,自1984年承包了毛烏素沙漠南端的那一片黃沙地後,硬是用堅忍的吃苦精神和自己的生命年華換回了兩萬畝綠陰,成了享譽國內外的植樹英雄。在大漠孤煙直的毛烏素沙地,在黃沙滾滾的背景中,那產生生命與希望的綠色就是最嘹亮的精神文明頌歌,因此,在西北,植樹種草就是當地農業工作的重中之重,看一個鄉村工作的好與壞,要看它擁有多少樹木和草地。牛玉琴就是西部精神的傑出代表。
1984年靖邊縣委、縣政府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提出在本縣實現植樹種草雙百萬畝的決定。這個決定不管是在經濟意義還是環保意義上都非常超前,也很投合當地農民的心思,因此深受本縣農民的擁護。此決定一出台,金雞沙村的牛玉琴和張加旺夫婦立時舉手響應,並且一下子決定承包萬畝黃沙地。起初,人們以為這兩口子隻是一時衝動,怕冷落了縣上的決議,未必就能建成萬畝林。金雞沙村正好在毛烏素沙地邊緣,整天被黃沙的舌頭舔著,那裏可是寸草不生。要想在那裏種草種樹,而且一包就是1萬畝,真不是兒戲!
誰知道靖邊人無戲言,張加旺夫婦說幹就幹起來。夫婦倆與村委會簽了承包萬畝黃沙地合同書,在上麵鄭重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代表自己決心和信譽的手印,轉身就走進了沙漠深處。夫婦倆將萬畝沙地規劃為三個治理區域,第一區為北部純沙區,第二區為中部油蒿自然覆蓋區,第三區為南部小沙丘區。他們根據不同的區域,采取了不同的治理方法,大沙地以沙蒿、沙棘為主,自然覆蓋區以檸條為主,小沙地帶以種植榆樹和沙柳為主。承包的沙區離家有七八公裏遠,他們每天天不亮就去工地,天擦黑才能回來。去時每個人得背上50公斤重的樹苗。這些樹苗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為了保墒,每棵樹根須上都是用膠泥糊上的。人手不夠,他們又雇了16個勞動力。每天都像駝隊般跋涉在沙地,又像老黃牛般勞作在沙地。一個月下來,竟栽下高杆柳100多畝、沙柳365畝、楊樹470畝、榆樹300畝、沙蒿1000畝、雜樹66畝,加起來2000多畝呢!
後來,張加旺病了,並且是絕症,骨癌,在銀川截肢了一條腿。但病魔並沒有阻擋住這位植樹英雄,他帶領全家繼續在沙漠鏖戰。就在他生病期間,萬畝林已完成近一半的工程……
筆者采訪牛玉琴時,張加旺已於1988年逝世,年僅40歲。夫婦倆承包的萬畝林現已全部栽齊,實際畝數是1.1027萬畝。
張加旺承包萬畝沙地之後,曾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困難,甚至有人說他承包萬畝林是為騙取造林投資款。實際國家根本沒有給過個人一分錢的造林投資款,張加旺家中投入幾千元,貸款幾千元,加靚桌沂萬元的投入.都是靠他個人償還。樹種上了,有人放羊群啃他的樹苗,有人故意利用地界糾紛為難他,在村裏孤立他。但是,他們不為所動。
7月下旬的一天,上午9點,我們一行4人乘一輛小型豐田旅行車從銀川出發,經寧夏的鹽池,陝西的定邊、安邊、前往靖邊采訪牛玉琴。
西北長年苦旱,南方人煩透了的殷殷水汽,對西北人來說猶如天方夜譚。即使是在8月這個雨水充沛的季節裏,西北的天空下仍然橫陳著一派滔滔黃土。鹽池附近,有早年陝北紅軍為采鹽而住過的一排排窯洞。如今早已半掩沒在黃土之下了。田野裏,四處裸露著傷痕一樣貧瘠的黃色,土屋泥井,就連那些為做椽材特意培植的柳樹,也是病態瘦弱,像是對貧困刻意的注釋,惟有那籽粒粗短,被用作油料的油葵,一路上遠遠近近,或隱或現地搖曳著金燦燦的希望。
中午2點半,我們到達靖邊縣城,被安排住在一家賓館,但整座賓館整日無水,隻在晚上8點以後才供應兩小時。客房衛生間的浴池中倒是存著水,看上去想必已有不少日子。原以為也是因為水源缺少的緣故,但是縣林業局的史副局長說,此地並非缺水源,甚至可以說是地下水資源豐富,無水是因為無電,水上不了水塔,並指著轉速極慢的電扇讓我們看。
簡單地吃過午飯稍事休息,便前往牛玉琴家所在的東坑鄉金雞沙村。出了縣城,走罷公路拐上鄉村土路,又走了1個半小時。其間不時要翻越橫路而過的近1米高的水渠,好端端的一輛車就要常常地平地飛起又訇然跌落了,隻有牢牢地抓住椅座,才得以避免頭部與車頂棚頻頻相撞。
途中,正巧遇上搭一輛驢車外出歸來的牛玉琴,經縣林業局的同誌介紹,就一起擠在豐田車裏,繼續趕路。
司機雷師傅也是牛玉琴的老熟人。幾個月前,雷師傅為拍攝牛玉琴的電視劇劇組出了一次不短的公差,是牛玉琴家的常客。因此,他們很隨便地就用味道很足很濃的陝北話嘮起了家常。牛玉琴個子不高,看上去幹練利落,對於我們3個陌生人,牛玉琴雖不拘謹,也並沒有太多的寒暄,是那種自信、腳踏實地而又樂觀從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