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洪涯諸神(2 / 3)

符文忽明忽暗,頻頻召喚出光華,金木水土四神就位,日與月的周天神明羲和、望舒兩名雙生女神現出姣好身形,日神豐腴,月神窈窕,身周神光皎潔,瞬間提升了白玉輪中的光亮。

伏羲終於開了口:“祝融、風雨二神,還有閻羅,竟有這麼多缺席?”

女媧道:“羲皇少安,先前吾已告知了飛廉,讓他轉告商羊與閻羅。”

伏羲抬手指向陣南,火神符文嗡嗡陣鳴,一道席天卷地的烈火收攏後砰然落下。正是祝融,一頭標誌性的紅發,嘴角帶著不羈微笑,躬身落地。

“來晚了。”祝融朗聲笑道,直起身軀,一手按著截焦尾樹幹,站定。

女媧意外地問:“南明神君,你手裏的東西是什麼?”

祝融一足踹起那截木樁,令它在空中旋轉,落下時單手平持,諸神得以窺見那器具全貌。

“榣木,冰螭筋,五色石,烈瞳金。”祝融的聲音明朗而帶著熱情,他笑道,“千年前我夜觀天際星圖,龍抬頭時聆聽地氣出聲,得悟諸天星宮規律,是以照著製出一把‘琴’。弦居其上,木作底托。”

語畢祝融右手托琴,左手於弦上輕輕一掃,七弦齊振,發出叮咚的雜響。

共工笑道:“原來你尋我要冰螭筋,便是做這雜物。”

神農甕聲道:“祝融,榣木隻在榣山生長,千年生一寸,你用了三萬年的榣木製這雜物……”

祝融自若笑道:“琴長三尺六寸五,是三萬六千五百年,人皇。”

神農吹胡子斥道:“簡直暴殄天物!你那琴上鑲著的金石……”

祝融答:“一共有三把,這已是最後一把了。相較於千年前製成的‘鳳來’,我給它添上的金石乃是烈瞳金,金雷神君贈我的。”

女媧笑道:“鳳來?吾尚且記得。”

祝融道:“還要多謝媧皇的牽引魂魄之術,才能讓鳳來之靈化身為太子長琴。如今,就連羲皇也喜愛聽他彈奏的樂曲呢。”

女媧搖頭道:“全賴榣木有靈,否則吾空有牽魂法術,卻也是造不出一個活生生的人來。”

神農忽問:“祝融,蓐收怎會將烈瞳金交予你?”

白玉輪西陲,金神蓐收不悅地冷哼一聲。諸神將目光投向他,隻見不苟言笑的蓐收側臉上還留著一道緋紅的擦痕。

祝融眼中帶著狡黠的笑意:“蓐收可是大方得很,不是嗎?”

南火克西金,烈焰熔金,祝融話中有話,想來應是強取。蓐收先前與祝融相鬥一番,不是祝融的對手,敗下陣來,當下隻得不吭聲。

木神句芒解圍笑道:“烈瞳金雖堅逾磐石,卻無大用處,想必蓐收兄也是顧及與南明火神的交情,拱手相贈,情理之中嘛。”

伏羲在旁淡淡道:“看來今天又湊不齊了。”

共工是名身穿靛藍色流水長袍的男神,身周籠著一層淡淡水霧。隻聽他柔聲道:“還少夜神、風神、雨神……後土,你見著飛廉了嗎?”

土神答道:“我隻知道閻羅不來。”

說話間平地狂風大作,龍卷般的青灰色風旋聚於白玉輪一處,三把匕首形狀的符文暗淡下去。笑嘻嘻的飛廉收起背後羽翼,赤足落於本位。

“來晚了。”飛廉笑道。

女媧柔聲說:“天下大旱已除,多虧你與商羊了。”

飛廉擺手道:“不客氣。”說著又瞥向祝融,問:“老友,你手裏是什麼玩意?”

“琴。”祝融招了招。

伏羲已等得不耐煩,再度翻手一按,閻羅與商羊的符文光芒暴漲,然而嗡鳴許久後,卻不見最後的兩位神明。

飛廉道:“呃,羲皇大人,他們也許、或許、可能不會來了。”

女媧蹙眉:“難道這次又湊不齊了嗎?”

飛廉攤攤手,表示無計可施。

神農頓了頓若木杖:“這便開始罷,再等也不會來了。”

伏羲見狀片刻不語,遂沉聲道:“這次,本皇想就天災、人禍,及神州百姓存亡,定下新的天規……”

夔牛群在洪涯境的入口停下,麵前是一望無際的山巒。

蚩尤帶著族人跋涉,進入長流河的源頭區域。越過狹長的峽穀,麵前是一望無際的曠野。

他們從群山的陰影中走出,正午的陽光下,長流河上遊猶如閃耀的綢緞。

“首領,這裏名喚神淵。”玄夷道,“我們身處之地乃是群山環抱的一個峽穀,這個峽穀地域遼闊,所以看起來像沒有盡頭,在神淵的中央,有一座山峰,便是洪崖。”

“那些神都在這裏嗎?”陵梓極目眺望,跟隨蚩尤從岩石上躍過長流河,眾人站在曠野邊緣,成為數個小黑點。

蚩尤問:“就是那裏?”

“不。”玄夷眯起眼辨認山峰上的巨大符文,“那裏應當是木神句芒的神域,天皇伏羲的洪崖在整個神淵的最中心點,山立萬仞,直衝雲霄,凡人無路可達,隻能在山腳膜拜。”

襄垣道:“所有神明的領域都無路通向崖頂?”

玄夷淡淡道:“是的。”

不同部族的人紛紛聚在符文各異的崖底,沿著他們屬神的神台環繞而行,走出數步而後停下,虔誠雙膝跪下,雙手按地,緩緩下拜,直至額頭觸上泥土,方再次眼望符文起身,排隊繞行。

陵梓說:“按照規矩,我們應該前往斷金崖,像他們這樣,謁見蓐收大人。”

蚩尤道:“我記得老祭司從前說過,這種朝拜隻是個儀式。”

“或許吧。”陵梓笑了笑,“老祭司說能保風調雨順,族人興旺。”

蚩尤無可無不可道:“那就去看看。”

途經數座神崖,無數認識或不認識的陌生人凡是轉頭一瞥,便驚恐地將目光移開。襄垣察覺到了這微小的異狀,蹙眉打量蚩尤。

那眼神,仿佛在兄長的身上附著一頭凶獸。

“首領,我想我得提醒你,這裏不允許任何爭鬥。”玄夷說道。

“我知道。”蚩尤將額上的骨製麵具拉下,遮住英俊的眉眼,淡淡說,“襄垣,看到那邊的人了嗎?”

襄垣隨著蚩尤的目光遠遠眺望,山崖下的人投來仇視的眼神。

“岐山部。”蚩尤說。“你離家在外的時候,哥哥帶人掃平了這個部族,他們會使用不同的草藥治病……”

“那裏呢?”襄垣問。

蚩尤答:“信奉後土的土林族,鏖鏊山下的弱小部落。”

襄垣說:“看來你的仇家很多。”

蚩尤不以為意,隨口道:“每一次戰爭,總有人能逃掉的,但他們的力量很有限,隻能在心裏向安邑複仇了。”

“那些守在山下的人又是什麼?”襄垣問道,“不像神州部族。”

陵梓答:“他們是神仆,世世代代居住在洪涯境裏,是專門侍奉神明的人,和咱們不同。”

襄垣又問:“也和咱們一樣都是人?”

陵梓道:“是的,我聽老祭司說過,除了這些神仆,伏羲還會敕一些凡人為‘仙’。仙擁有比神明的祭司更高出許多的法力。”

蚩尤循襄垣所望之處看去,隻見山崖下站著不少表情刻板麻木、著裝奇異的人。他問道:“神仆看上去沒有什麼表情,是活的?那什麼仙呢?”

陵梓噓了聲,說:“別隨便議論神仆,你看,他們在走,肯定是活的。至於仙嘛,不一定都住在這個地方。”

蚩尤似乎也沒興趣多關心這個,他指向另一處:“你看那裏,還記得他們的祭司袍嗎?”

襄垣遠遠看著,一名少年憤怒地抽刀要衝過來,卻被族人死死抱住。

那是合水部的殘餘血脈。

“北地合部的人不知道會不會來。”襄垣轉身跟上蚩尤的腳步。

蚩尤難得地笑道:“他們族中估計隻剩老人和女人,來不了。”

“不一定。”陵梓道,“那裏不就有個全是女人的部落嗎?”

一行渺小的人在神淵中穿行,襄垣最先停了下來。

麵前的山崖頂天立地,帶著一股充沛水汽,上百個女人在一名少女的帶領下赤腳行走。

“喂!”陵梓道。

襄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而那已經太遲了。

為首的少女轉身,眸中現出一絲驚喜之色,喊道:“襄垣?”

澤部的女人們與安邑的男人們都是各自小聲議論。

尋雨比上次見麵時更漂亮了,她的足踝上係著銀鈴,走動時清脆作響。她向安邑人跑來,在一丈開外停下腳步,打量著這群不速之客。

除了上次見過的陵梓與襄垣,還多了名魁梧的男人。

襄垣站在那男人身旁,不及他高大,也不及他強壯,有一種鮮明的對比感。

那男人赤裸上半身,敞露健壯的古銅色胸膛,穿一襲修身獵袍,肩膀寬闊,手臂有力,肩上圍著獸裘,腰間掛著長刀,腕上係著肥遺的尾骨,小指上戴著風婦的喙戒,健壯的足踝上纏著比翼的筋。就連他的脖子上也有不同尋常的戰利品,一個圓球——魚婦的眼珠。

他戴了一個骨製的麵具,遮去上半部分臉,露出高挺的鼻梁與堅毅的雙唇,嘴角微微上翹,與襄垣的弧度如出一轍,唇形卻比襄垣稍厚。

襄垣的薄唇與略翹的嘴角像在漫不經心地嘲諷,而這高大男子的唇形卻似乎正在自負、胸有成竹地笑。

尋雨輕輕地舔了舔嘴唇,暗自猜測著對方部族首領的名字,同時把沿路聽聞的林林總總的碎片在心裏拚湊了起來。

“你……”尋雨想了想,開口道。

她腰間係著的,正是在荒岩山下襄垣送給她的魚婦眼珠,仿佛得到了感應,魚婦眼珠泛起淡藍色的光澤,與那男人鎖骨下的吊墜產生了輕微的共鳴。

“我是蚩尤。”蚩尤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