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記得呢,喬。”
“我的老弟,你聽我說,”喬說道,“你記得在那根嗬癢棍飛舞過來時,我總是盡量擋住它,不過我的能力有限,不是每次都能如願以償的。一旦你那可憐的姐姐居心要打你一頓時,”喬又開始用他那慣用的大發議論神氣的說道,“我如果擋上去不讓她打,事情就不會這麼糟了,她就不會更加重重地打你。我看出了這件事,我知道,這樣一來她就先揪我的胡子,然後把我的身子搖上幾搖,你姐姐過去的這種行為我是多次領教過了,如果這樣一來,那個小孩兒免得被打倒也就算了。可是那個小孩子最終還是被打一頓,而且打得更嚴重了,我的胡子也被掀了,我的身子也被搖了,於是久而久之我從中悟出道理,心想,‘這樣做有什麼好處?我看到的隻是傷害,而看不到任何好處。’所以,先生,我要你來說好處究竟在哪裏?”
喬正等著我回答,我便說道:“你是這麼想的嗎?”
“我是這樣想的,”喬同意地答道,“你說我想得對嗎?”
“親愛的喬,你想的永遠都對。”
“唔,老弟,”喬說道,“你這樣說我就得堅持這樣想。其實你說我的話永遠對,我倒認為我說的話很可能更多是錯的,如果有對的,那我說的這句話是對的,即在你小時候,你隱瞞了一些小事,你之所以隱瞞,主要是因為你應該知道葛奇裏在阻擋你姐姐的嗬癢棍時是力不從心的。所以,我們兩個人就不要再去想這件事了,也不要再去談論這些沒有必要談論的話題了。在我來你這兒之前,畢蒂花了很多時間幫我出主意(因為我的笨拙),教我如此地看問題,如此地說話,等等。”喬對他自己的這一套有理有節的議論感到十分得意,他又說,“現在這兩點都已做到。你是我真正的朋友,我就得對你講真話。也就是說,你不必想入非非,現在你就應該吃晚飯,應該喝兌水酒,應該裹著被單睡覺。”
喬離開了這個話題是做了精心安排的;畢蒂以女性特有的智慧早就對我了如指掌,她運用柔密的機智和善良的心腸對喬作了心靈的開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於喬是否知道我如何窮,我的大筆遺產和遠大前程已經消融,就像沼澤地上的太陽使霧氣消融一樣,我不得而知。
還有一件發生在喬身上的事,在剛剛開始時,我對它無法理解,但不久便有所悟,這簡直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原來當我的身體現了由弱而強的道理,由重病而到複原的時候,喬對我好像出現了一些不協調。因為那時我病得不能起床,我需要完全的依賴他,我的老夥伴以往日的聲調,以往日的稱呼來稱呼我,喊我,像親愛的皮普,親愛的老弟等等。這對我來說就像心中的音樂。我也用往日的老調子對待他,他允許我這樣稱呼他,我內心充滿了幸福與感激。可是,在不知不覺之間,我對他雖一如往故,喬對我卻有了一些微妙的疏遠。起先,我對此茫然不解,不久,我便察其原因,一切都出自我,一切的錯誤都是我造成的。
啊!這都是由於我對他的態度而使喬得到一個結論,懷疑我的忠誠,等到患難一過,我就會逐漸對他冷淡,而最後把他拋棄。本來喬有一顆無辜的心,而我使他生出了戒心,因此他從本能上意識到,當我身體由弱而強時,他對我的信任便開始轉弱,他想,與其等到我從他身邊掙脫而出,不如在適當時候放手讓我自去為佳。
記得在第三次或第四次去往寺區花園進行散步,我依偎著喬的胳膊緩緩而行時,我端詳出他身上的這種變化已相當明顯之時。我們坐在光亮而又溫暖的陽光下休息,遠眺著河上的風光。當我們站起來的時候,我突然對他說道:“喬,你看!我身體強得可以自己走了。看,我自己就可以走回去了。”
“你可不要過度勞累,皮普,”喬說道,“不過,先生,我可以看到你走回去,我心中可高興呢。”
這裏他用了“先生”一詞,聽起來就很刺耳,但是,我怎麼能提出抗議呢!所以隻走到花園的門口時,我便假裝著對他說現在我不行了,比過去還不如,請他用手臂扶住我。喬扶著我走,我看這時他已心事重重。
至於我本人,也同樣心事重重,究竟用什麼辦法才能阻止喬的這種心理變化,我懺悔的心裏是非常惶恐不安的。可是要我以詳情實告,又難以啟齒,我本不該向他隱瞞,應全盤告訴他我目前的處境已是無路可走了。不過我向他瞞了這些不能說一無理由,我內心明白,隻要我以實情相告,他就會提供給我他那點可憐的積蓄。我心中明白,我不能讓他來幫我忙,要他幫我的忙,我於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