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誌?在田裏?”那蘭自語,努力回憶著。隱隱約約,有些影像在她麵前晃動,有些舊事浮上腦海。
她靜靜想了一陣,楚懷山沒有出聲,給她時間和安靜,讓她專心思考。再開口時,楚懷山說出了關鍵:“和死亡有關的——你要解的,這個謎,和‘血巾斷指案’有關,和死亡有關。”
那蘭忽然站了起來,剛才那些隱隱約約、飄忽不定的影像,似乎在刹那間聯接在一起,通過死亡聯接在了一起!
“我想起來了,中間這個部分的形象,我的確見過!”
“哦?”
那蘭想起來,那年深陷“五屍案”中,自己在嶺南一個郊外,找到了“嶺南第一人”鄺景暉的族墓。墓地之外,立著一座高高的牌坊,寫著“鄺氏蔭土”四個字。“一座牌坊!就是那個字的形狀,而且是在田間……當然還和死亡有關,那牌坊在一片墓地門口!”
楚懷山又沉默了片刻:“的確像極了,最常見的,牌坊格局,三間四柱。米治文沒說錯,隻有你解開了,這個謎。”
“解開了?”那蘭一怔,隨後漸漸領悟。
米治文的怪字,最上方是“入”,中間是隻有那蘭可以認出的牌坊,代表了田間的墓地。這說明倪鳳英的下落,就在墓地之中,多半已“入墓”。
入土。消失的生命。
哪處墓地?
楚懷山還在沉默,那蘭知道他要讓自己得出結論,小心翼翼地問:“最底下的十字,是找到墓地的線索?那會是哪裏?也許是某個墓地的名字?”
“‘血巾斷指案’都發生在江京。”楚懷山繼續在暗示。
“江京最主要的墓地是萬國墓園,另外好像還有好多家比較新的墓園,都在五環之外,一個叫‘柏橋墓園’,還有是什麼……”
“‘西山公墓’、‘永陵園’、‘忘川公墓’、‘梅鶴堂’……名字裏都沒有‘十’。”楚懷山雖然足不出戶,但顯然是個老江京,對墓園名如數家珍。
入、墓、十字?入土後的“十字”?
那蘭脫口而出:“基督教!江京有沒有基督教公墓?”
電話那頭,楚懷山歎出一口氣,帶出無法捉摸的情緒,感慨?莫非他已經猜到?過了片刻,他說:“江京有一個,天主教公墓,在老天主教堂後麵。文園區、和濱江區交界,離你們江大,不遠。早先是租界區,當年,外國人死後,不願屍體腐臭、漂洋過海,回鄉下葬,就葬在那塊墓地,當然,還包括,少數本地的,名流教徒……”
那蘭已經坐回書桌前,開始上網搜索:江京天主教公墓,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半畝塘路一百五十三號。
真正的豁然開朗來臨:像田又不是田字的,是畝字。田字上方的一點一橫,也像個“入”字!
楚懷山繼續說:“不過,那裏,早就停止殯葬……”
那蘭想說:“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陪著他,邁出小樓的第一步。
他有足夠的準備嗎?第一次涉足戶外,就是去一個墓地?
如果一切恐懼症都是源於內心的不安全感,憑什麼自己的陪伴,就能安撫他多年沉積的焦慮?一步步來吧。
她隻說了聲“謝謝”,就匆匆奔出辦公室。
如果在電話裏和楚懷山多聊幾分鍾,那蘭會知道,江京市區內一共有五座天主教堂,其中聖母堂和江京聖若瑟主教座堂在文園區,而聖若瑟主教堂是江京唯一有公墓的教會。那蘭在半畝塘路中段走下出租車,來到公墓的鐵欄大門口,麵對著一個曾經潔白、如今黯淡的漢白玉石十字架。
入、田、十;入、墓地、十;畝、十。無論這字的真正解法是什麼,那蘭已經離謎底極近。
鐵門上著鎖,如果再等片刻,等天色盡黑,或許可以翻門而過,但那蘭沒有天生的飛簷走壁的偏好,於是選擇繞過街角,敲開了教堂的大門。
“開放的時間已經過了。”應門的修女柔聲拒絕。她四十餘歲的樣子,滿臉的恬淡。
“我……不是來做彌撒的。”那蘭不知該怎麼介紹,“隻是想,看看你們教會的公墓。”
修女極好的耐性:“公墓已經三十年不葬人了,而且,已經被市裏定為曆史建築保護場所,一般不對外開放……”
那蘭的手機忽然鬧起來,打斷了她尋找借口的苦思。
又是楚懷山。
“突然想到,你可能,進不去那座公墓。”這時候的奇才,更像事後諸葛亮。
那蘭輕歎,向修女歉仄一笑。修女笑回,掩上了門。
“你真是料事如神,早點告訴我多好?”
“才想到不久,真的。巴隊長給你的,是錯誤印象,我是個,智商平平、情商低下的人。”過分的謙虛是什麼來著?
那蘭若有所悟:“但是,你既然打電話來,一定不隻是來做檢討的?”
“聽說過言輔德嗎?語言的言。”
那蘭對著手機搖頭:“他能幫我開啟公墓之門?”
“沒錯。言輔德,從一九六三年起,擔任江京天主教區主教,直到一九九八年去世,去世後,就埋在公墓裏。”看來修女剛才說的“三十年不葬人”之說,有待商榷。
“你要我冒充言輔德的親人?”
“下回見到巴隊長,猜猜我,會怎麼誇你?”楚懷山的微笑似乎可以透過手機視頻過來。“確切說,你要自稱是,他的外孫女。言輔德隻有,一個外孫女,九十年代末期,隨父母,移民加拿大,和你年齡相仿。”
“你認為修女們會相信我信口開河?你是不是還能提供假證件?”那蘭想象著自己再次吃閉門羹後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