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平凡的河州阿訇,近似乞丐舉目無親的平民,三年內,幾近一步登天。而給他飯吃給他經念給他搭起登天雲梯的自己呢,一名堂堂朝廷參將,竟屈居其下,聽他擺布,任其吆五喝六。
索煥章這麼反反複複一比較,頗感失落,說利弊參半,委實勉強,甚或自欺欺人,並有打腫了臉充胖子之嫌。
索煥章本想借妥明壯大自己的力量,伺機有所圖,結果,落得個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可不借妥明之名之力,僅憑他一員沒有實際兵權的參將,又能有何作為呢?
索煥章本想理清思路,重新來個審時度勢,可越理越亂,傷透腦筋。其母的主意不無道理,他不止一次動心,但一想到建立清真王國,徹底擺脫滿人統治,興許有一天,自己能謀到那個位置,也就把老人家的忠告警告棄之不顧了。
索煥章受命負責武力奪取烏魯木齊最後的堡壘——滿城。作為軍事首席負責人,為何要親自拂曉巡營呢?因為他接到急報,說發現有人趁攻城將士歇息的空隙,在悄悄給滿城運糧送草,還追獲一名受傷的民夫,經初步審問,方知是南山徐學功所為。
索煥章既惱火又納悶:滿城都統平瑞超征強征糧草,逼得迪化州屬各縣民怨沸騰。烏魯木齊縣征糧衙役遭到百姓驅趕和毆打。更有甚者,奇台古城人為此趕走了知縣。各族百姓無不痛恨滿清腐敗和各級官吏的貪婪。上次帶頭抗征並聚眾打敗提督征剿的名人,不就叫徐學功嗎?可他為何又敢冒生命危險,反倒給滿人送救命糧草呢?!怪不得一座孤零零的鞏寧城,圍攻兩個多月,居然久攻不下。
索煥章帶著這個新問題,懷著這種矛盾費解的心事,又開始了複雜的思考。
他供養妥明的結局,是他始料不及的,這已成了定局,叫他騎虎難下。為今之計,他隻能騎驢看唱本,邊走邊瞧,伺機有所作為。
他不能聽之任之,無所作為。如果那樣,豈不有違初衷,前功盡棄了嗎!
其次,“攻破滿城之日,就立清真王國”的呼聲很高。在此之前,他也是這麼積極主張並加速準備的,可如今他猶豫了,他吃不準了,他拿不定主意了。
兩個月來,失控的濫殺逼得鬆散不一的滿漢人等紛紛結團自保。呼圖壁蘑菇湖高四已三奪景化城,好生了得!在妥軍帥府的眼皮底下,南山出了個膽大包天的徐學功,西線綏來出了個趙興體,金滿城出了個孔才,古城出了張明張和二兄弟……如此出下去,那還得了!如若這些民團聯起手來,或是被清廷收編征調,一旦雲集烏魯木齊,在鞏寧城外再圍上一層,來個反包圍,裏應外合。那,那太可怕了!假若這樣,不說清真國,就連自己的家都保不住了。
到那時,我索煥章再能狡辯,即使說一切均妥明所為,可僅誘殺業布衝額一項,就罪責難逃。不說參將保不住,就連項上這顆人頭也保不住了。想至此,索煥章不由打了一個寒顫,直愣愣地兩目無光。
再說,轟轟烈烈鬧騰了十四年震撼了大半個中國的太平天國都垮了,唉!它垮得真不是時候。現今各地義軍紛紛處於劣勢、守勢、逃勢,兵敗真的如山倒呀!想扛扛不住,欲攔攔不得啊!如此這般,有朝一日,朝廷緩過氣來,騰出手來,用兵西北,那就糟啦!僅靠幾萬百姓支撐的清真王國,怎能抵擋得住!清軍若和各地民團裏應外合,或夾擊,或包圍,後果不堪設想!想至此,索煥章又打了一個寒顫,不由哆嗦地自語道:“這,這清真王國能建麼?建國如履薄冰,稱王乃朝夕之露啊!”
唉,妥阿訇,你自以為是的以少治多的決策是絕招,但也是險招啊!孤立了少數,得罪了多數,連我老娘都極力反對,你明白嗎?
至於稱王,索煥章原想借妥明籠絡教民,在滿清覆滅之際,自己在天山之北伺機稱王稱霸,不曾想,弄巧成拙,鬧出個妥明反客為主的尷尬局麵。若殺了妥明,民軍勢必大亂,廣大教民也會大失所望。那平瑞重新得勢,將易如反掌。再說,若跟妥明公開反目,那原本弱小的民軍便成不了氣候,將不堪一擊。如此一來,稱霸無望。
這是其一。
滿城一旦得手,幹脆和妥明同時稱王。不行不行,小小烏魯木齊,一山容不得二虎,妥明他決不答應。這是其二。
那麼,先扶妥明稱王。等待機會,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若如此這般,可保民軍不亂,民心不失。隻是機會難得,需要耐心和韌勁。可又怕夜長夢多,興許妥明稱王之日,就是我索某倒黴之時。到那時,妥明是君,我煥章是臣。他可封許許多多文臣武將,索煥章僅僅是他殿下的群臣之一,完全不比今日,政教是妥明的烤全羊,而軍事則有索某的一半天下。想至此,索煥章再次提醒自己:保存實力,壯大自己,攻城不可動真格的。這是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