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雙杏為首的女眷無不驚歎:
“嘖嘖——乖乖——咋那樣殺自家人!”
延子興頓了下,繼續說:
“翼王石達開不滿這種濫殺,險遭暗算,不得已溜出天京,率三十萬將士憤然出走。自同治二年轉戰大渡河,已全軍覆沒安順場。
今年五月,洪秀全在內外交困都城將破前病死,由長子繼位。天京不久被曾國荃湘軍攻破,這給快斷氣的滿清王朝以苟延殘喘的機會。太平天國雖垮台了,但餘部仍四處征戰,堅持不懈。扶王陳得才率軍入陝,有數千回民投奔。撚軍縱橫豫、魯、蘇、皖。梁王張宗禹、幼沃王張禹爵、懷王邱遠才尚有部眾數萬,正挺進西北,大有聯合回軍之舉。陝甘回民近年來接連起事,攻城掠地,勢頭不小。寧夏、青海回民紛紛揭竿響應,以至形成撚軍自南而北,席卷千裏之威;回軍自西而東,也有橫掃千裏之勢。以上所說,是全國的大局。
“在此大氣候下,咱西域形勢也非常複雜。河州阿訇妥明趁天下大亂潛入烏魯木齊,在綠營中軍參將索煥章全力幫襯下宣經串聯,培植羽翼,靜觀四方之態勢,悉聽八路之聲息,趁清軍出兵南疆、都統強征暴斂、百姓聚眾抗征、烏魯木齊動蕩空虛之際,和索煥章裏應外合,一舉奪了漢城迪化。而今天山北坡——準噶爾盆地幾乎都已起事。妥軍奪了縣城,占了軍械庫,設了哨卡,截了要道。”
延子達吃驚地瞠目插話:
“妥阿訇來頭真的不小啊!”
“可不是!”子興感歎了一句,接上說:
“那麼近年來,烏魯木齊以外就太平了嗎?前年,也就是同治元年,和田金礦礦夫暴動,庫車的穆罕買提、拜城的艾沙滾拜孜帶頭暴動,要求減輕賦稅。去年,伊犁綏定城所屬三道河子楊三星、飛刀馬二仿效陝甘回民起事,日散夜聚,聯絡塔爾奇綠營回兵,攻打塔爾奇。”
子德意外地插了句:
“哎喲!我以為光是妥明鬧騰哩。”
子興接上敘說了今春庫車渭幹河農夫起義的情況。當談到“當地回民馬隆、馬三保與潛來的玉門回民楊春率眾焚燒托和奈阿爾巴特兩軍台,圍困庫車城,繼而燒毀城廂”時,雙杏不由氣呼呼地插話:
“起事就起事,要稱王就稱王,動不動焚這燒那的,我最見不得。東西又沒惹你,燒了還得百姓修。子興,你接著說。”
“妥阿訇在老坊寺(陝西寺)抱經宣布起事後,放任部下濫殺。慘象隨處可見。現在以迪化為大本營,正調集各地民軍攻打滿城哩。清軍勢危,看樣子堅守不了多久。到那時,烏魯木齊就全是妥明的天下了。”
“那四嫂她們咋辦,能躲幾天?”子達急切地詢問。
“不打緊,南山出了個能人徐學功。妥明的濫殺,激得他結團自衛。聽說同胞兄弟八個,人人都是好身手,正為堅守鞏寧城的官兵供糧送草哩。”
“滿清爛透了,還幫它做啥!”子德不解地喟歎。
諸葛先生頷首認同,並說:“子興,你繼續說。”
“目前,滿清在西域的統治已名存實亡,所以,得有長遠打算,光應急不行。這一大家子哩。”
孝先聽罷,神情愈發憂鬱,語氣沉沉地說:
“先生,這天下大事、西域局勢遠比先前估計得雜亂吃緊。莫說三年五載,十年八年能不能太平?很難說。先生,你看呢?”
諸葛先生撚髯頷首說:
“延兄所見極是。”接著不無憂傷地說:
“唉!看來在下這把老骨頭,有生之年是難以送回老家了。”
他頓了一下又說:
“都說清廷氣數已盡,改朝換代在即。不料太平天國崩坍,撚軍流竄,滿清又可苟延殘喘一時,猶如一位患多種慢性疾病的老太太,偶遇風寒,病情加劇;風寒已過,卻又緩過氣來,尚能延續若幹時日,可畢竟元氣大傷。朝廷若平複東南諸省,必需數年,何況爭戰多年,民生維艱,要養活龐大的朝廷和軍旅,已是難上加難。再要平息撚軍和陝甘回民造反,依我看,為期尚遠。如此算來,妥明的清真王國恰好趁此空隙建立,怕不止十年八載。一旦朝廷平了陝甘重地,那敗亡的義軍勢必進入西域,勢必占天山之北為其棲身之地。要麼與妥明合流,要麼混戰一起。太平天日必將一再推遲,約摸十幾年矣。嗨!西域百姓命苦喲。”
先生慨歎之後,又說:
“但天無絕人之路。若天山之北均效徐君學功之舉,紛紛結團自保,又能嗬呼一氣,共禦妥明濫殺,那不僅可以自保,也可令妥明不能一統,使其固若金湯的一教之國成為一枕黃粱。那麼,有朝一日,無論誰坐天下,揮軍天山,各地民團一經響應,那獨立王國便頃刻土崩瓦解,那太平之日的到來還可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