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把你媽想得愚笨的,陪讀兩三年,連先生講課說書的零頭子、剩把子詞令都記不住一兩句,那還是你媽麼?早叫你爹一腳蹬掉了。”雙杏說罷,瞄了丈夫一眼笑了。
子達放膽笑嘻嘻地說:“我爹哪能舍得?!”古麗也湊上來補了句:“就是的,媽媽,我一輩子保證。”
雙杏開心地樂了,說:
“噢喲!敢說你爹對媽就那麼好?!”
孝先見她母子逗笑,一手領了老十八,一手帶上老十九,起身說:“還是進學堂聽先生說書吧。”雙杏領了老二十黃子興,緊隨其後。眾人無不響應,提上葡萄串陸續進了學堂。
“卻說那呼家……”諸葛先生剛要為《呼家將》開篇,突然從門外闖進一個人來,頭戴小白帽,身著白褂褂,上套黑夾夾,進門就朝孝先兩口子噗地一跪。眾人不由猛地一怔,然後無不驚喜地呼叫起來——原來是老四延子興揮汗歸來!
百般憂愁的孝先兩口子,經法土賣、瑣代平安歸來和子興意外歸來之雙喜那麼一激,立馬振奮起來。至於子達一夥年輕人,此刻似乎已將百般憂愁千種煩惱化為烏有。端包子的,切瓜的,摘葡萄的……忙得開心,忙得值。歡聲笑語一時充滿大院,這是三個月來不曾有的。
足有一年不見子興他們的麵了。雖說兒孫眾多,整日繞膝承歡有樂,雙杏仍不時牽掛著子興他們,尤其她的那一雙小寶貝,是孝先從塔山采金回來的那年冬至降生的。才八九歲,就遠離父母去烏魯木齊讀書,她每日好生思念。
此時此刻,她淚涔涔的,卻又笑嗬嗬地撫摸著子興的頭,無限關切、小心謹慎地試問:
“都好嗎?”
“都好。”子興坦然回話後,起身坐在母親身邊。
“都好就好,就好。媽擔心你們——”雙杏亢奮而激動地說不下去了,隻見花花淚下。
金花乖巧地踅過來,邊給子興遞大甜瓜牙,邊說:“四哥,九嫂和瑣代妹子怕把媽擔心愁壞了,還冒險去迪化探望過你們哩。”
“是嗎?那多危險!”
“剛回來,比你早不了一頓飯工夫。”雙杏笑笑地補充了一句。
“這些日子,你不知道,四哥,把咱媽可擔心壞了。既擔心你們在烏魯木齊的,又擔心九嫂她兩個探望你們的。不料,就在這節骨眼兒上,綏來妥兵馬隊繞莊而過。爹當時去了北沙窩,兄弟們就剩了四個,真急死人!平日人家都誇咱家人手多,七狼八虎的,有氣勢;到緊要關頭,媽身邊男女隻剩七八個,真是勢單力薄,連媽都腆著肚子守院看門了。媽,您還是多給我們生些兄弟吧。”子德坦誠天真地學說了一通。
延子興熱淚盈眶地說:
“我們也擔心家裏呀。這一大家子,可不是好躲好藏的,不像我們幾個,那擺大叔回回老人,他聽到妥明起事的消息,就立即叫醒了我,忙給我出主意,回一棵樹是不行,拖家帶口的,一路上都有妥軍設的卡子,躲過了這個村,避不了那個店。他叫我們躲到板房溝去,那裏是屯田區,南山頭、二工、七工、廟爾溝、水西溝、白楊溝,可藏身的地方大著哩。幸虧走得及時,馬匹行李、幹糧都帶上了。
“爹、媽,盡管放心吧。子才、子榮懂事聽話,習文練武從不要人催,跟梅娘相處得很好。一有空閑,一個抱侄兒,一個抱侄女。有他兩個陪侍左右,我才放心大膽地跑回來。一來給家裏報個平安,二來望爹媽要有長遠打算。妥明軍馬隊不是已來過了嗎,可能是示威,也可能是偵察,恐怕大隊人馬離這不遠了。”
“延兄,子興身處要衝重地,所知一定不少。孫子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咱要禦敵,必先知曉天下、西域、天山北坡的情形不可,審時度勢嘛。讓子興講吧。”
延孝先瞅著子興說:
“那你就說給大家聽聽,說完了,還得趕快回去,兩個小家夥護持梅娘母子三個,我總不放心。先生說‘多事之秋’、‘萬事難料’啊!”
延子興吃完大甜瓜牙,用手帕揩去口水,也不落座,從容地敘說:
“要說天下大事,切莫忘了十年前乜叔叔、虞叔叔講過的故事。為爭奪江山,欲推翻滿清王朝的起事不可盡數。其中勢力最大、影響最烈的當數太平天國,還有撚子。搖搖欲墜、朝不保夕的滿清王朝眼望氣數已盡,改朝換代的時節到了。可惜可歎那洪秀全目光短淺,貪圖享樂,進南京後,並不勵精圖治,並不推行老百姓擁護的天朝田畝製。他隻是借千百萬窮苦人的身家性命,換取至高無上的天王寶座罷了。他靠濫封王爵收買頭領、籠絡人心,走的仍然是個人專製的家天下老路。聽說光王爵就封了兩千七百多個,創中國曆史之最,創世界曆史之最。他密令北王韋昌輝突擊捕殺目無天王的東王楊秀清,造成濫殺東王府將士眷屬兩萬多人的恐怖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