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經德堂文集導言(8)(3 / 3)

【校】

(一)“某在”之前嶺西五家本有“卸事補缺,當在何日?”八字。

上某公書

某自仲春下旬歸裏,本擬居家讀禮,屏除外緣。乃因粵省近日盜風甚熾,湖南新寧逸匪竄入邊境,遊魂轉徙,去會城僅六七十裏間。省垣士民,向不知兵,一聞戒嚴,頓生驚怖。城中五方雜處,奸匪尤易潛蹤。在省紳耆僉議舉行團練,捍衛裏閭。本邑紳宦無多,不得已亦以墨衰從事,實因官兵調發且盡,故為此以壯省垣聲勢耳。見在諸君並力會剿,計不難盡數殲除。所慮者,此賊向由山徑下出剽掠。我兵居平原曠野,則無由見敵;逾山越嶺,彼得用其所長,亟肄罷我,多方誤我,難於取勝。尤可慮者,外府州縣土匪結黨,屢數千人,白晝公行劫掠村市,壯健為之裹脅,老弱盡於死徙,號哭載道,雞犬一空。春耕之時,牛種無存;比及賊退,欲耕不得,勢將束手就斃。此等情形,大約桂林、平樂、潯洲、柳州、思恩、南寧所屬州縣,在在有之。地方大吏,苦於兵力有限,經費無多,顧此失彼,倉皇無措。偶念粵西今日情事,如人滿身瘡毒,膿血所至,隨即潰爛,非得良藥重劑,內扶元氣、外拔毒根,則因循敷衍,斷難痊愈,終必有潰敗不可收之一日。現在封疆大吏存心仁厚,揣度賊勢,控製亦頗周詳,但苦經費別無籌措,複因目前無陷城失守之事,不得以請調大兵為辭,糜費太多,又將懲往事以為戒。此間土匪,情甚詭譎,明知攻陷城池,必為王師所不宥,故所遇皆擄掠鄉井,草芥無餘,複不甚與官兵對敵,以得逞其來往橫行之計。其實慘毒之形,蔓延之害,倍有深於陷城失守者。大吏晝夜籌畫,兵多則餉絀,分守則力單。始欲節費而少出師,則力不足以相禦;繼因添兵而多糜餉,則費已不可勝言。且食不足以給兵則兵怨,兵不足以衛民則民怨。又,匪徒滋事以來,從未大經懲創。草莽之間,狡焉思逞者,即無事之區亦將乘間竊發。聞諸父老之言,桑梓之隱憂未知何日已也。某自憾弱劣書生,不能荷戈從戎;複愧家無寸田,不克毀之以紓國難。惟歸來見聞所及,實有萬分危迫之形,用敢縷悉上陳。儻荷明公垂念偏隅,神功及物,於以上讚廟謨、下裨疆務,則相幫之幸,豈有窮哉!

上李石梧宮保書

月日,某頓首上書宮太保閣下:自旌麾出省,未獲以一緘上候興居,每於伯韓前輩書中,輒辱注念。性既疏懶,又無深謀至計可以益聰聽、備采擇,是以不敢有所陳於左右,非敢置明教於度外也。昨讀致韓翁書,尤複諄諄致意,私心惴恐,不知所雲。以為明公如是其愛之深、期之厚,而終秘不肯竭其愚,是失可以言之時,而終負盛德也。方今事勢,以籌餉為急。藩庫空虛,非複尋常可比。省垣百姓,多聞習事,即地方官極意安撫,而此等情形久在目中,人心惶惶,如失所恃。又甚可慮者,各路兵勇,率多凶頑獷悍,平時按名給予口糧,尚有睊睊狼顧者;一旦廩給不繼,則狂呼瓦解,何以禦之?計今庫項,已不能支旬日,而此外又無克期可待之款。捐項日無起色,即有亦非目前可待,萬一因此潰決,則執其咎者豈獨專司儲運之一人耶?伏惟明公以忠勤體國,每事必籌萬全。及今無所措手之時,不得不權宜一通其變。昨聞截留黔餉十餘萬,此今日所萬不得不然。況將來歸款於黔省兵食,仍屬無礙;而移彼注此,外可以彌非常之變,內可以安士庶之心。入告後,函致製軍,諒中外更無異議。伏願明公奮然獨斷,究觀事勢成敗,則合省兵民必蒙再生之福。明公以寒素儒生蒙兩朝知遇,身為大帥,疆事安危,定在呼吸,必不肯拘泥形跡,坐失機會,而貽將來之戚也。某迂儒小生,何知至計?然博稽眾論,方今切時要務,於此蓋莫之或先。明公儻納用其愚,而又諒其心之無他,則隨有見聞,不敢不竭知畢慮以報也。又外間輿論,頗謂使節宜駐近潯州,使諸帥得所稟承,而調和自易。計伯韓侍禦至此,必能為執事言。又賀縣陣亡之署都司郭為標,平時極得眾心,臨陣捐軀,亦不草草。平樂人言之,多流涕者,此於例應得賜恤,如明公使之從優而速,亦激揚士心、召號忠義之一助也。恃愛放言,誠惶且恐,惟明公采擇其要,而無取之於形跡。春雨寒暖不時,惟善自珍攝,以益鈞重。不宣。

複唐子實書

子實四兄足下:圍城中屢接惠書,極知尊人暨賢昆仲捍衛之勞,中有不待書而始悉者,則於平日固已信之也。使吾鄉團練皆得如君輩者為之,足製逆賊有餘,事固難盡如吾意耳。嗣有四鄉聯團之議,曾泐數行奉達,倉猝中詞不逮意,複承足下惠書反複議論,深惟其事之不易而究極乎?所以集事及古者用兵之法,高識遠見,匡我未逮。雖至愚不敏,敢不敬佩!然某竊維今日之團練與用兵之道不同。兵者,朝廷有糧餉以給之,而專為民衛者也。團練皆鄉民自食其力,一旦臨敵,責之以必死,而要之以不逃,此非平日以恩信結之、臨事以忠義激之,雖頗、牧為將猶未可也,豈鄉大夫德化所能及耶?必如君家父子兄弟,督一團之眾,以身先率,誰敢不從?然使四鄉皆於此,亦未可矣。又各鄉所謂團總者,雖名位卑甚,實皆吾輩等夷。或其齒有與吾父行者,如此而罰之,其任受耶?雖公議無所逃,不過使之避位而止。而暗中主謀唆使,力足以壞吾之事,吾又可以扼其吭而製其命耶?環顧目前,孰有助吾聲勢者,以孤立之身而犯鄉黨不韙之名?雖至愚所不肯為,力亦不能為也。至團長、團丁見賊逃者,遂將論以軍律,此於情理勢皆有所不能,又不在紳士之無權也。今之軍營賞罰何如者,果能賞功罰罪,則此賊何足辦,安恃區區之團練為?否則,獨不畏此刁滑詭詐、幸功避事之徒有以議其後而撓吾法耶?足下每欲吾罰不公正之團長一二人,請試思之,將何以為罰?如罰之而不行,誰為吾助而使之終致吾罰也?嗟嗟子實,天下事固未易言。士生三代後,即使乘時得誌,其能不委曲遷就而欲徑行其意以求事之有成者亦寡矣!況吾人欲有所為於鄉黨之間耶?雖有不得誌,不當以枉道論。此非好為苟且之說以自便也。至於凡事須求實濟,此更不待言。足下亦知某於平日非好為虛飾者,乃今不能不以此相責望,顧此間亦籌之熟矣。苟欲從實,則必如尊諭籌經費、製軍器。自軍興以來,朝廷竭天下之餉(一)以供轉運,贍兵勇之不遑,又安所有餘以贍吾鄉兵?且鄉兵誠無望朝廷養畜之理,則仍不能不責於四鄉之捐助。瘠苦慳嗇之區,所得幾何?竭其力,僅足以製器械耳。有器械而不練,與徒手同。至於練,則費不可勝言矣。足下能以其鄉先之而期事之可必集耶?苟不能如此,則所謂明訓練、習坐作、備糗糧、築關隘者,今皆不敢遽言。某於古人兵書非竟不寓目,即宋元以下言鄉兵者不下數十家,間亦瀏覽一再,非有所遺忘而置之不議也。謂議之而不行,則空言不如其已也。足下乃謂有章程與無章程同前之章程,誠為未盡然,篇末已言之矣。今所定,有加詳者,而於此仍未敢切實道及。事有甚難而行之有序。省中總攬全局,與一鄉一團之事不同,如使稍有隔閡,則令不行,人不信,且又蹈虛而無實之咎也。比歲以來,吾省之為團練者數十州縣,得力者未易一二數。其所為章程,吾皆得而讀之,俱無新奇可喜、高遠難行之論。今采錄分為若幹條,足下觀之,其以為然耶?否耶?盡耶?猶有未盡耶?有見及者,無嫌增損一二;其不能通行四鄉者,則不妨存為貴鄉科條。要使人易知易從,而仍不忘乎每事踏實之意而已。曰然,則如今日之所為,敢信其有效乎?曰烏乎,敢知其無效,何如不為?知其難,為何以不去?曰勢有不得已也。朝廷之事,可以去就爭;鄉黨之事,不可以去就爭。某自任事以來,人之以此相屬者,未嚐不汗發色變。與鄉人當道談者,吾皆俯首斂氣出之,無幾微自得之容,誠萬有不得已也。今日之事,將因一鄉而累及一邑,因一邑而累及一省,此非有人維持調護之,則外郡枕戈被甲之士抑鬱不揚。某在局中,自信所補非無毫發,而名聞所失,幾若丘山。此巧於自謀者所不肯為。而姑隱忍以就此者,家國之義不容徑去。盡吾一日之心,以求一日之效而已。見今餘盜潛匿,土匪橫滋。壯勇之散遣無歸者,所在剽掠,即逆匪不來,而可慮者甚眾。及今整飭,足以消患未然,抑所謂不得已而思其次也。足下如以為然,願勉之,毋急。

【校】

(一)“之餉”後嶺西五家本有“不足”二字。

致唐子實書

子實足下:連日公私叢碎,未及走候興居。昨承見諭諄諄,並致城鄉諸君再三挽留之意。某非忍恝,然於父母之邦也如肯恝然者,何俟今日,且亦何必自鳴孤憤,而結怨於地方大吏如前者之為(一)耶?蓋於去年即知事勢必至於此,誠不忍聽其潰決,故及可以補救之一日而亟言之。今於大局仍無所益,即留此終歸罔濟,不過以身殉眾人而已。使某果能籌萬全之策,於地方有所利賴,即鞠躬盡瘁,所不敢辭。足下試思,吾於今日其能建一策而必人之見用否也?剿賊莫重於兵餉,方今時勢,從何籌畫?當事者果能用吾言,何至今日而留吾身?苟不能用吾言而留吾身,亦有何益?然使能留吾身而聽吾言,即今日亦未嚐無萬一之益也,但不卜能聽否耳。彼直是屈於公論,未必能有心相下。外間議論,謂某宜先屈節俯從者,此其人誠不知世間有廉恥事。使某果如此,亦複何足為重!此隻可為吾子實言之,他人蓋未能悉其一二也。四鄉團練,較前稍有振作,然使其一律完整,亦非易易。共事者或時以偏徇壞公義,又不願人(二)規其過失。仆之直道恐不能行於鄉,此尤可為寒心而短氣者也。承諸君相愛甚厚,然不可無以處仆。公呈斷,宜緩商,因仆處嫌疑之地,將有人疑為指使者,此大不可也。

【校】

(一)“之為”嶺西五家本作“為之”。

(二)“人”後嶺西五家本有一“之”字。

致唐子實

子實四兄足下:去冬潘仆旋裏,曾奉一書,計早得達。伏惟裏居賢勞,南鄉諸盜清厘有緒,足見賢者處世與人不同(一)也。某在長沙,聞漢陽警耗。遷延月餘,二月始開帆,曆涉湖江。三月十一日,抵襄陽,宿其城中。襄樊前月曾有戒心,因賊竄德安,總督退保隨州;賊竄隨州,總督退保棗陽。棗陽去樊一日程耳,紳民慮大府為賊褻視,懇襄守詣營,力為勸阻。總督不至,賊亦不來,而飾詞入告者,乃以回顧根本為借口矣。見今陝兵三千,及僧邸派發之數,陸續可到。賊之北竄,殆無足慮。而南出於楚,亦大可憂。京口大營時時有乏糧之患,且隻能專顧水路。湖南兵餉支絀,必將撤防堵兩粵之大半以赴下遊,複難保上遊能否無事。久未接家信,不知吾省暨東省是何情狀也。私心計之,吾鄉以相忍為國,即以今之人行今之法,又得賢者彌縫補苴,省垣或可相安無事。至諸賊之起伏,則又視天心之悔禍與人心厭亂,而非人力所能確有把握也。如使人力有用,向即不至如此敗壞。今已敗壞,即人力無可複施。況複不易其人、變其道以治之,事未有能濟者,深賴足下之委屈求全而已。比見天下事類如是,尤令人悒悒。世變愈大,而人心愈不可問,則豈真無轉移之機耶?滌老自克複田鎮後,兵將屢勝而驕,輕進無備,為賊所乘,焚其舟者二次。至今日竄漢口之賊,則因總督畏葸失律,咎無可逭,賊將乘勢牽製曾、塔,使之內顧。滌老分兵援鄂後,仍駐豫章,修理戰船,期明春水發,與塔俱進,洵壯誌也。去臘之敗,論者甚為惜之。大約氣一盈,則必幹(二)造物所忌。勝之高唐,殆亦猶是,而傳聞又有甚焉。方今人材實難見,一稍能自立者,如人踐薄冰渡河,旁觀共為齒擊,而斯人乃不知自蹈於危地也。菲材固未必為時用,即用亦未必能有所立。儻有所立,即未知能不自矜異否。所以然者,徒為天下惜人材而已。旅中乏事,藉得清理舊業,較裏居叢碎為樂。尊處舊藏唐張漢陽王家墓石,此間有廩生席方璘者,亦好古士。年來購得王父子兄弟墓銘共七片,嵌於襄之漢陽王祠。足下如還此石於席生,亦一段金石佳話也。數日前苦雨,今晴霽,而陝兵過境。騾馬缺乏,須四月初乃能成行,將取道太原以達京師。中有不得已之故,足下詢之家信,自悉。來書望寄至少鶴處。須緘秘,可必達(三)。

【校】

(一)“不同”後嶺西五家本有“而某之舉以自代為得人”十字。

(二)“幹”嶺西五家本作“為”。

(三)“必達”後嶺西五家本有“公惟順時保愛為鄉自重”十字。

致劉玉衡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