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字嶺西五家本無。
(九)“字也”後嶺西五家本有“纘戎昌後將在乎是”八字;“字”當為“子”之誤。
(十)“恭”字嶺西五家本作“共”。
穀城縣知縣表兄黎君墓誌銘
君諱椿,字樹堂,廣西靈川人。餘外祖之嫡長孫也。外祖諱方暄,潛德弗耀於外。祖母李孺人,實生舅氏,嘉慶癸酉科舉人,羅城縣教諭,諱元昌,君考也。才豐處約,未竟厥誌,慶鍾於君。君幼有至性,母周孺人多疾,君扶持婉順若處子,孺人忘其疾。稍長,為弟子員,名冠曹偶。與從父弟楷同舉道光己亥科鄉試。鹹豐二年,守省城,功議敘知縣,賞加五品銜。後三年,銓得湖北穀城縣知縣。餘時奉母自桂林出,與君遇於襄陽。君慨然念家事,欲告歸。餘謂:“君倘欲歸,則無如前之欲出者何?且時地尚可為,若歸恐無以出計也。”君用是中止,抵穀城任。餘時以酷暑,留滯沔北。秋八月,奉慈人省君於其署。君喜肺附(一)骨肉見過,每談家事,至丙夜無倦容。而鉤稽公務,衡石自呈,案無積牘,門不留賓,公堂內外,斬斬就緒。方是時,楚北下遊及北路皆宿大軍,而以襄鄖一隅完全之地資其供。億州縣勸捐抽厘,郡符承台檄下靡密繁碎,地方官欲為之則大不便於民,欲不為之則無以應上求而重獲罪。君審量事勢,補苴罅漏,家至口諭,改煩去苛。民皆曰:黎令君儒吏也,是無憲法苦我者。民乃大和,事以辦治。穀城俗好訟,而吝嗇趨便利,纖芥小嫌輒鳴冤署後。君聞即召伍伯提訊,立予判斷,民是以愛君之勤,而訴者滋益多。餘竊謂之曰:“今之人情不古若矣!火烈之言可念也。”君不甚以為然。秋風(二)戒寒,署中人皆衣帛而君猶服大布,餘因規之曰:“君節嗇固佳,然致疾則於事廢矣。”君笑謝,不以為意。自家居見人,無少長皆處其下;及居官,接物益致其恭,待他人仆隸若平交,即馭其下亦未嚐見疾聲遽色。人皆謂君是宜登大耋、膺多祜,而不料其不及下壽而竟死也。憶九月初吉,餘奉母北行,別君邑北沔水上。餘已濟江中流,遙望君輿,蓋獨佇立煙波蘆葦間,相視不忍去(三)。及餘抵京,未逾月而君凶問至。蓋以鹹豐五年十月廿二日按部歸,得寒疾卒,年五十有一。孰謂天之報施善人而若此耶!君前夫人朱氏,今夫人鄧氏,令子某某某皆遠在鄉邑,室中僅遺一妾。而經紀其喪者,君妻兄鄧孝廉開運及幕客三四人而已。越兩月,君之塚嗣承恩自家來,而以君歸葬。書來告哀,且曰:將袝葬某鄉之祖塋,願有述也。乃為銘曰:唯孝恭儉善所穀,既慈且惠眾育。有一於此俾戩穀,君全體之何命促?彼庸者昏日碌碌,摴博歌呼傎相逐,或朘其膏肆敲樸。君視人趨為大僇,如朝衣冠坐汙瀆。穹蒼黮暗鮮暉燭,使善者懼惡不衄。我作斯銘存芳躅,君其無恫綏後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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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附”疑為“腑”之誤。
(二)“秋風”前嶺西五家本有一“會”字。
(三)“忍去”後嶺西五家本有“孰知遂為永訣之日也,傷哉”十一字。
先室劉恭人墓誌銘(一)
恭人姓劉氏,同縣人。父諱彪,以卒伍起家,積軍功至提標前營守備,題升都司。母林氏恭人。既生將家,然文弱甚,常口不達其詞,自始至終如一日。年十八歸於我。太恭人治家嚴,先大夫方督餘製舉業,恭人居室未嚐盡日樂。逮餘進士及第,歸省武陵。至之日,賓僚歡宴,倡優文綺之戲,光彩溢目。夜分歸寢,恭人去章服,衣前時寢衣,粗敝垢膩,無幾微不自得狀。餘視之而不肯言。道光二十三年,自先人浙江任所,視餘京師。太恭人以似續之艱,命至京為餘謀簉室。恭人博訪媒氏,無間寒燠,鉤稽來處,誌勤以銳,殆視餘什伯有加焉。逮事成,而其人殊不得當,恭人戚之甚。餘方慰以恃吾兩人在,可無憂。蓋自吾視學楚北也,恭人獨居署理家事,遂得瘵疾,而血氣始衰(二)。歸粵後,疾益以篤,遂於鹹豐二年八月初一日以死,傷哉!恭人生於嘉慶二十年六月二十四日,得年三十有八。即以其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葬於南關外橋界嶺先大夫墓側,而別為之域。女一人,聘周氏。子三人:維棟、維梁、維章;又女一人,俱幼。妾顧氏出也。恭人溫溫然於世無所取舍,聞人譽未嚐加喜,其毀之也亦不加憂。無私媚於鬼神,無偏與於外氏,皆婦人所難者,而恭人行之,是奚忍不銘。銘曰:黮其服,閼其徽。善則從,命有違。子生不樂死何悲,即汝元宅籲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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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文嶺西五家本入卷三。
(二)“得瘵”至“始衰”嶺西五家本作“日益衰”。
妹淑墓誌銘(一)
道光十三年夏五月,餘父以谘取至湖南。未逾月,檄署辰州府(二)漵浦縣,遂有書來取其家。餘時將奉母束裝,而長妹以瘵疾臥床蓐,慮行期不能旦夕就。妹若有聞者,言(三)於母曰:“兒行愈,即趣兄辦嚴可也。且終不以女故累一家。”母察其疾,似有瘳者,遂戒期以行。時大暑河渴,舟人日呼嘂搶(四)攘,雖健者不可耐。妹之疾日益以(五)劇,又中途無良醫藥,以七月十一日(六)卒於興安縣之唐家司。蓋離家十許日水路,不二百裏而近。悲夫!妹性聰惠,其於孝愛,蓋若性然。幼時母教以內則、女訓書,能通其大義。比長,針黹之餘,尤嗜書學,獨時時就餘問所不知。餘既終鮮兄弟,家居複無朋友講習之樂,每夜分伏案,燈火熒然,獨妹攜書冊隨於左右,餘視之若弟而時以疑相啟發,又良友生也,孰知天遽奪之而去耶!妹名淑,於本房居長,而同曾祖之姊三人,故次第四。歿之年,十有五歲。初許字鄧氏,事在歿之前四年。歿既二日,家二兄送其柩歸葬於伯祖母北鄉之墓次。後十有三年己巳,兄某乃撮掇其事於都城寓舍,而以寄以刻諸幽銘曰:汝以疾行而道殤,宜有憾於其兄。汝獨執餘手而訣曰,命也何當?嗚呼!汝其知此矣,尚安宅於泉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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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文嶺西五家本入卷三。
(二)“州府”後嶺西五家本有一“之”字。
(三)“言”字前嶺西五家本有一“而”字。
(四)“搶”字嶺西五家本作“槍”,嶺西五家本誤。
(五)“益以”嶺西五家本作“以益”。
(六)“十一日”嶺西五家本作“某日”。
善兒墓誌銘
善兒,餘側室所出之第四男也。以鹹豐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生於桂林,後二年六月二十六(一)日殤於均州之旅次,即以其日瘞於沔南山麓。兒之生二歲矣,尚不能言不能步,終日以手指物示意可否。席於地,則以兩足伸縮盤姍以行,遇他物僅能扶之而立。餘蓋決其不壽,而不知其促如此也。兒生也微,而昆弟多。餘又事煩,逮其卒,未嚐一抱。前一夜(二)疾甚,餘為之中夜三四起,守之次日而不獲有瘳。蓋兒生五百七十日,而餘知為父之勞者一日而已,痛哉!惟古器物,成毀皆有銘。兒雖幼,是其藏餘又東西南北之人,不可以不誌也。銘曰:生而不牢,既孽而殀,反汝元宅求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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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十六”嶺西五家本作“廿二”。
(二)“夜”字嶺西五家本作“夕”。
劉茮雲墓表碑陰記(一)
劉君茮雲之卒,餘既為辭以哀之;其明年梅先生表墓之文至京師,會餘以試事迫,又知其葬期遠,不即書。冬十一月,奉先大夫諱,倉卒南歸,既抵家,君之仲兄左甫郵寄曾侍郎國藩所為墓誌,趙編修畇書石拓本,且寓書言“曾文中有兩漢字,何編修紹基以觸其先人諱,弗肯書,侍郎遂以趙易之。又茮雲囑葬祖墓側,立吾子世圭嗣。今世圭以夭折,而祖墓曆年被水。家大人不忍聽其言,命擇高阜,得柏泉山麓甘家墩之響塘凹葬焉。三者皆與梅先生文及茮雲遺言弗合,請誌於碑陰以釋來者之疑。”餘謂茮雲之於生死之際瞭然矣,其有待於後者不難及生而定也。而事與願違若此,儻有數存其間耶?然終以誌使之。不違其誌,則人之有賴於賢父兄與良友生者可感也。顧吾獨記茮雲以速葬為屬,今需遲幾二年,是以天時人事抑有難言者,而吾竊謂茮雲之不得於地下也。左甫書來,以今年九月為葬期,將礱石以待。會先大夫猶在殯,以其事之不可遲也,勉為書以遺之,且如其言綴數語於碑陰,從變例也。因以速其葬,而茮雲之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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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文嶺西五家本入卷三。
劉茮雲哀辭(一)
道光二十有三年,餘因王君少鶴始識劉君茮雲於京師。後二年,少鶴遊粵東,瀕行前語餘曰:君欲知學則必交劉子茮雲。餘因是與茮雲為密,凡餘有疑,無不以問;茮雲有知,亦無不餘告也。茮雲之學始於文字、聲韻、訓詁,而因以求群經之義理及名物象數,大則天文、地理、樂律、兵製、曆代興衰治亂之故、本朝功德製作之全,皆能舉之,而悉數學之而通其義。又皆折衷於孔孟、程朱之理,不為灝汗無紀之說。蓋其深,餘有不及知者,其能言者如此而已。去年,餘與茮雲別京師。今歲二月,茮雲乞假終養歸,餘以試事在外不得見。逮歸,而茮雲以書來道相念甚,且謂病亟不能即來。茮雲素羸弱,居京師無一日不病,其病則以讀書耗心神為戒,而有不能廢書;歸則處置家事,神日以瘁,故其疾益深。餘之憂之也,亦愈於在京師之疾。比寓書,一再不即複;後數日,其家以書來,而茮雲死矣。籲,可痛哉!其書勉餘進德修業,為之彌憾,及猶子世墀甚能向學,屬餘誨之,使為端士而已,不及他(二)。夫餘求友而始識君,君學固幾於成,而餘之所恃以切劘(三)者也。而天遽奪之以去,是豈唯君之不幸,而餘之不沒於蒙而能自振者,其誰望矣乎?少鶴既以疾留滯浙西,將為書告之。先作之辭,以抒餘哀。其辭曰:夫何斯人之抗誌兮,信高世而寡儔;學桄熲以日進兮,業(四)以自修。跡孔鄭而心濂洛兮,用將化乎俗流(五)。匪鞶帨之徒繡兮,惟實事之是求。懿閨門其備禮兮,處戚黨而遠尤。眇軀幹之六尺兮,抱千載而為憂。步踸踔如不及兮,常恐乎日月之我遒。餘識君於壯歲兮,始知徑途之是趨。羌望塵而逐後兮,何異夫駑馬與驊騮?方策蹇於十駕兮,君忽返乎故丘。吾離群而獨處兮,學有疑而誰諏?聞道而夕死兮,君何憾乎蜉蝣?有猶子能繼誌兮,婦又賢能潔羞。君雖沒而民立兮,豈等夫生者之若浮?不撫殯而哭墓兮,又無文以銘幽。聊抒情於此詞兮,永悲夫逝者之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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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文嶺西五家本入卷三。
(二)“他”嶺西五家本作“其佗”。
(三)“切劘”後嶺西五家本有“於道德”三字。
(四)“業”後嶺西五家本有“隌暗”。
(五)“俗流”嶺西五家本作“俗儒”。
李鼎西哀辭
嗚呼,鼎西而竟死耶?方餘與君聚京師,當道光乙未、戊戌之歲。於時海寓安謐,人民樂業。京師故遊俠所處地,餘旅居多暇,間從二三知舊走馬擊鮮,馳逐歌舞之傷(一)以相娛樂。君性嗜酒而不甚好遊,然有召輒至,至必劇飲酣醉,使歌人擊其首以為節,僮仆皆慍於色,君夷然不以為意。時餘與諸人俱年少氣盛,不知歲月之可惜。君日沉酣於酒,視世間無複憂患事。逮癸卯、甲辰間,餘為京朝官,君仍以舉人罷禮部試,出都贈詩,敘數年蹤跡離合(二)。辛亥,餘奉先大夫諱南歸。君窮居裏門,其胸臆間固不能如曩日之無事,而尊甫廣文君卒於隆州,喪阻於賊不得歸。君館大岡埠唐氏,值洪逆自荔浦上,與巡檢張君伏岩中,三日乃得出。既過餘謀所以為太夫人養者,貌蹙然以為憂。會同年劉韞齋閣學視學湖南,走書幣屬餘聘一閱文之友,餘因以君行。至則主賓相得甚。幕中少事,獨日飲,而君氣力益不可支,遂於鹹豐乙卯秋八月得腫疾卒。劉公以喪屬君之內弟清泉巡檢陳君鑒光,殯於衡州府龍神廟之東廡下。後二月,餘自家北上,始聞君狀於劉公所。請於陳君,視其殯而哭之,乃作辭曰:君何生而混沌兮,嬰世故而為之鑿也。貌衝厚而行儻蕩兮,險難而為之迫也。烹羊沽酒,飫燔炙也。賡詩射覆,命罰爵也。眾叫呶以為歡,君獨邈也。舌鋒淬以橫刺兮,君啞啞也。醉抱持而上車兮,加束縛也。複昵餘而索醞兮,容不怍也。彼曲糵之伐性兮,固乘人之強而敗人之弱也。不然君何異於今昔兮?乃一旦氣盡而神索也。嗟人生之百歲,誰不感乎迍邅?君一值而即蹶兮,或運數之使然。獨以悲餘之營營於世網者,將何恃以長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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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傷”當為“場”之誤。
(二)“離合”之後嶺西五家本有“而別”二字。
經德堂文集卷五外集
古韻通論總說
論古韻寬嚴得失
論古韻者,自亭林以前失之疏,自茂堂以後過於密。江慎修氏酌乎其中,而亦未為盡善。亭林規模已備,中間營術未立,小小越畔時或有之。其考據精確,則不可磨也。茂堂細筋入骨,分肌劈理。其分之、脂、支三部,能發前人所未發;餘所分者,求之古經,率多可據。其分配入聲,未極精審,不免千慮之失,然而分合周備,條理井然,可謂文而不煩、博而知要者矣。後之陽湖張氏、高郵王氏、曲阜孔氏、歙江氏諸子之學,皆博足以綜其蕃,變精足以定其指歸。要之諸家愈分愈密,皆由茂堂氏精而求之,以極於無以複加之地。閑嚐取其書讀之,則張氏之分為二十一部者,與高郵王氏略同。其依據《說文》,折衷經韻,使人觀形可以得聲之誤,複審音可以定形之訛;而於通轉流變之間,尤能言之盡意,蓋比近已來言古韻之書,莫善乎是矣。同時武進劉申甫氏複有《詩聲衍》之作,其全書未刻,不得見觀。其文集中所載序論及標目部分,蓋亦偶取張氏之義而為之者也。其論入聲同部異用及異都(一)同用,較諸家尤為明備,覺段氏之精於《說文》猶未見及。蓋於是而歎劉氏之書之為至密而無憾也。皋文張氏有言:“凡言古韻者,分之不嫌密,合之不嫌廣。惟分之密,其合之也脈絡分明,不至因一字而疑各韻可通,亦不至因各韻而疑一字之不可通。”啟瑞不敏,偶嚐服膺是言。故今之集古韻也,意主於嚴;而其為通說也,則較之顧氏而尚覺其寬。其分也,有所以可分之由;其合也,有所以得合之故。皆為剖而明之,不敢拘前人成說,不敢執一己私見,亦曰參之古書以求其是,質之人心而得其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