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可知道,受盡“文革”折磨的你,當年站在講台上,你“勇氣”十足,走下講台,你卻判若兩人。那轉瞬間悲哀無盡、落寞無助的眼神,沉默寡言、形單影隻的壓抑,總使學生感到有說不出的酸楚。我理解你。作為你的學生,我曾盡了我的努力,給了你應有的尊敬和慰藉。現在想想也怪,當時一個穿著花衣服,紮著兩條小辮,未脫稚氣的我,如果不是同樣從父母“文革”經曆中體驗了人世間無數坎坷,不是在勞動中雖努力改造仍脫不了“胎”,換不了“骨”的人生體驗中,又如何會去理解,去慰藉與我年齡相隔極大的老師你呢?人說你是性情中人,一點不假。你所愛的,讚的,悲的,歎的,除了人物本身可愛、可讚、可悲、可歎外,在某種程度上,在反反複複的咀嚼中,每個人物不早就濃濃地染上了你個人極強烈的感情色彩嗎?當年,讀師範類院校實屬無奈的我,沒想到竟以一篇全校最高分的作文跨進了中文尖子班。沒想到老師你頭天就把這篇作文帶回家讀給家人聽。沒想到老師你走進教室第一個點著我的名字,在學生中搜索著的就是“樊靜帆是誰啊”?寫作文,每次評講都少不了我。你的課,每次考試100分都獨獨給了我。這是老師你對學生的一種偏愛啊!還是那句話,你認定了的就難以讓你改變。你偏愛的還少嗎?你說:“林黛玉是一個詩化了的才女。”一句話高度概括了她的品性和價值。你引了孔子的“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的名言,對“思無邪”作了全新的解釋:“詩,就是人性的至潔,至純,至美。”由此,你說,“林黛玉的品性就是那個時代的人的純美情誌的某種體現。林黛玉用詩來抒發她那純潔的愛情,來發泄她被專製壓抑的痛苦和憤。詩,表現了林黛玉冰清玉潔的節操,表現了她美麗聖潔的靈魂;詩,使林黛玉有一種迷人的藝術光輝!詩魂,總是時刻伴隨著她。讀著她,我們隨時都能夠從她的心裏和身上聞到詩的清香”。你用了詩的的語言,把林黛玉比做屈原、賈誼、司馬遷。你的這種品賞充滿了詩味,充滿了一種對人物的情感上的偏愛。這,就是你!你對妙玉,更是偏愛有加!我曾為你篆刻“秉權藏書”圖章的側壁,特意為你刻了一幅“妙玉奉茶”圖。你竟然會一直放在案頭,愛不釋手呢!妙玉,單是她和寶玉相投的“傲世氣味”,就讓你讚不絕口了。老師,如果說,我一直是以我的視角圍繞著“文如其人”,來評你的人,評你的作品的話,那麼你對妙玉的那分“情”,真讓我不知從何評起?從《紅樓夢》第七十六回品賞中,你對妙玉那分“愛的寂寞”,有著一種獨特的見地。你從妙玉“獨步,獨立,獨思,獨憐,獨哭”,體味到“唯有愛的寂寞最淒涼,最慘痛”的人生哲理。你對妙玉已到了癡迷的程度:“我的妙玉,我等你好久了,你終於來了。”每讀一次,你似乎有與妙玉重逢一次之喜悅,重逢一次之悲哀。你的確不是在讀“油墨印刷品”中的人物,而是幻構了一個亦真亦假、亦虛亦實,若有若無的“妙玉”。你問:“妙玉,你是誰?你究竟是誰啊?”老師,你這樣的癡迷於妙玉,是我不很理解的啊!也許,正如美學理論所說,虛無的東西在審美上總會造成一種審美錯覺,是因為它比真實的更耐看、更持久的緣故吧?豈止是對妙玉如此!《紅樓夢》有“一聲兩歌”、“煙雲模糊”等特點。莫非老師也受其傳染也乎?紅樓讀罷夢長存!其實,當我們從理想中掙脫出來,立足於現實,認真審視我們身邊的人和物,就會發現,現實中的那分平平靜靜,亦是一種“真”,亦有一分美好的“情”啊!
第117章 一百二十高鶚的“瓦全”有功?(3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