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說,你是個沒心沒肺的滾犢子。”他低低地淒淒地這樣說。
他緩緩地鬆開自己的手,用它緩緩地覆上我的臉龐,若有似無地描摹著自己的輪廓,冰冷的觸感尖銳地傳來。
“你總要挑我最不愛聽的話來氣我。”他挺拔的鼻梁蹭了蹭我的額頭,繼而下移,一雙此刻寫滿失落頹唐的眼,端端正正地對著我。
“明明我對你這般好了,好到把心都來拿給你刺,你就真的刺上來……”他眼睛沒有眨一下,隻是聲音變得好奇怪。“我明明對你這般好……這般好了……”傅巒輕微地動了一下濃密的眼睫,“說出那樣的話,如今……讓我連繼續騙自己……都不能了……”像是兩片漆黑的羽翼,傅巒的睫毛緩緩地覆蓋而下,“這可……如何是好?”
空氣裏好安靜。
一個難以形容的瞬間,我忽然就覺得眼眶裏熱熱的,兩滴發燙的液體就這樣毫無預警地落進了自己的眼眶裏,然後順著眼角幹脆地滑下了臉龐,剛才被咬傷的耳朵,瞬間被濕潤地澀出密密匝匝的疼來。
身上的重量瞬間消失,傅巒直起身體,閉著眼睛,仰著頭,背過了身體。
我一瞬間愣在那裏,眼眶裏溢出滿滿的酸脹,我發誓,這一刻,我遲鈍地迷茫地不能理解剛才發生的一切。
而門口的小冬瓜再次將自己的聲音猶猶豫豫斷斷續續地送了進來。
我停頓了一兩秒,短路的大腦慢吞吞地恢複意識,動作僵硬地理了理自己的前襟,從桌上坐了起來。
微啟的窗,漏進黃昏的顏色,灑得一地恍然的光。忽然,我隻覺得四肢百骸,七經八脈,沒有一處是不疼的。
最後一眼,我沒有選擇去看傅巒,因為沒有勇氣,我隻是看著滿地的破碎,強壓下一口重重的歎息。
不言不語,我穩步走向門口。
拉開房門,看見小冬瓜抓耳撓腮的模樣,他見我終於出來,立刻神色大好,也不向房中看,立刻說道:“爺,這就走?”
我點頭。
房中的氣氛如此壓抑,我一踏出門檻,便被沁心地一涼。
地上仍舊是雪水,滿目不變的皚皚景觀。
我踩著濕漉漉的石板,一路終於來到了堂上,一眼就看見了正坐在椅子上吹著熱茶的徐元。
“徐公公。”我不高不低地喊了一聲,抬手作揖。
徐元這樣一聽,便立刻放下茶碗,瞪起眼睛,翹起蘭花指就戳著站在一旁的小內監,滿口喊著:“底下的人怎麼也不通報一聲,哎喲喲。”
“是我的不是,讓徐公公久等了!”我撐起一抹笑來。
“菩薩保佑,此番可是陛下的口諭,可不敢再多說了,林禦保,這就跟老徐走罷。”徐元手腳麻利地抓起自己的拂塵,拉住我的袖子,就飛也似地將我往外拉去。
一旁的小冬瓜立刻就要跟上,卻不想,立刻就讓徐元底下的小內監給攔住了,拉著我的徐元一邊走一邊向我解釋,“無需帶什麼人的,林禦保放心跟著老徐走!”
我回頭給了站在原地進退不得的小冬瓜一個眼色,示意他不用過來,小冬瓜這才收回了邁出去的腿,不過仍舊瞪著一雙眼望著這裏。
我同時也回轉過腦袋,跟著徐元一路走向了家門口。
一直走出家門口,我才覺出小冬瓜口中的陣仗。
不過,身體似乎恍恍惚惚地像是壓了幾百斤的石頭,所以,我隻是草草地掃了一眼那兩列禦林軍,就踏上了備好的車馬,潦草地以為:大殷戰後不久,這種正式的接見,自然要謹慎一些。
這一路,我的腦子哄一陣空一陣,沒有片刻的平靜,幾乎要和外界徹底斷了感應。
有那麼幾個刹那,我忽然想好好看看自己這張臉,這麼多年了,來到這個身體這麼多年了,我幾乎都沒好好琢磨過林佑熙的模樣,隻有單純一個“好看”的印象,至於怎麼好看,的確是沒有具體的概念。可想想這幾年的是是非非,我的煩亂又將那莫名的想法打壓下去,狠狠地生出厭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