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知道,從宋神宗熙寧三年到熙寧九年,即公元1070年——公元1076年,在這六年時間裏,王安石曾兩次為相,又兩次被罷相。在此期間,王安石經曆了人生中最為痛苦,最為複雜的世事,他親手提拔的得力幹將背叛了他,33歲的兒子又不幸死掉。王安石可謂是悲憤交加,心灰意冷。西寧九年,即公元1076年,王安石徹底隱退,在江寧中山附近的半山園住下,從此,再也不問世事。這位叱吒風雲的政治家、改革家、思想家,就這樣以了殘生,實在是讓人歎息不已。王安石是一個悲劇式的英雄人物,同時也是北宋王朝的悲劇。如果王安石變法能夠得到一如既往,徹底的貫徹執行,宋朝的曆史有可能被改寫。
但是,不管怎樣,王安石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即便是在他隱居後。因為,王安石已經不隻是王安石,他還代表著一股強有力的政治力量,一個改革的代名詞。因此,蘇軾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要從江寧過,有一個很重要的願意就是要去拜見王安石,或許,蘇軾是希望王安石能幫助他東山再起?
宋神宗元豐七年的六月,蘇軾乘坐的船到達了江寧。現在,蘇軾終於又見到了王安石。當蘇軾看到王安石的時候,那種場麵想必也是讓人感歎萬分。我們可以想象,這兩位或許有“同是天涯淪落人”與“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觸吧!其實,最大的變化還是蘇軾對王安石的看法。當然,王安石的變化也挺大的,至少在性格上。比如,有一次,蘇軾跟王安石閑來無事,在談及到關於當下朝廷的一些問題時,王安石曾這樣說道,“出在安石口,入在子瞻耳”。(《邵伯溫·邵氏聞見錄》)通過這句話,我們已能看出,此時的王安石再也沒有當年的那種敢作敢為的風範了。那麼,蘇軾呢?蘇軾在一首名為《次荊公韻四絕》的詩中寫道,“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在這首詩裏,蘇軾說晚年的王安石騎著一頭小毛驢,默默的行走在荒野中,如今再也看不到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的王安石了。我曾想起他勸我在江寧買上幾畝田地就此安家落戶,可是,這一切都不可能了。要是我能早十年與之為鄰就好了。蘇軾說這樣的話,很顯然已經對王安石沒有當年的那種敵對情緒了,反而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情緒在其中。的確,如果不是政治上的分歧,蘇軾跟王安石是很有可能成為知己朋友的。並且,蘇軾也曾透露出希望王安石還能出山,自己願意在他門下的意願。在蘇軾的《與荊公二首》裏有這樣一句話挺耐人尋味的,“某遊門下久矣,然未嚐得如此行,朝夕聞所未聞,慰幸之極”。要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我們需要明白一個事情,就是蘇軾於王安石都是歐陽修門下的學生。然而,在這句話裏,蘇軾竟然將自己說成是王安石門下的學生。我想,一方麵是出於客套,這當然是可以的。然而,我們隻要聯係到當時蘇軾處境來分析,就可以窺測出蘇軾內心的真實想法:蘇軾是真的佩服並尊敬王安石,並希望自己能夠被王安石所用。我的這個推斷,並不是亂說,事實證明,這次蘇軾在江寧與王安石相處了一個多月後,他對王安石以及變法有了新的認識,而且,也正是因為這種認識,影響到蘇軾今後的政治生涯。
到了宋神宗元豐八年,即公元1085年,蘇軾的仕途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一年的三月五日,發生了一件驚天的大事,年僅38的宋神宗病死了。即位的皇帝為趙煦,年齡也很小,才10歲,史稱宋哲宗。由於宋哲宗年齡太小,無法執政,就由高太後執政。這個老太婆一上台後,就迫不及待的啟用了當年反對王安石變法的司馬光,任命他為尚書做仆射兼門下侍郎,主持朝政大局。由此,北宋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史稱元祐更化。元祐是宋哲宗即位時的國號。而更化的意思也很好理解,就是要廢除新法,恢複舊製,大走“司馬光路線”。司馬光上任後,他得工作重心就是貶黜當年變法的人物,提拔在宋神宗時期被貶謫的人物。也就是在這樣的政治背景下,蘇軾東山再起了。在短短的一年多的時間裏,蘇軾可謂是“平步青雲”,從一個犯官扶搖直上為朝廷三品大員——翰林學士及知製誥。
現在,可能有人就要提出疑問了,前麵剛說到蘇軾受到王安石的影響,如今蘇軾因為司馬光的上台而做到了朝廷三品大員,那蘇軾肯定就是跟司馬光是一丘之貉。這兩者之間豈不矛盾?對此,我們來看蘇軾在宋哲宗時期是如何對待元祐更化的。換句話說,蘇軾在對待革新變法以及當年參與變法人物的問題上持的是什麼態度。
按照司馬光的個性,那肯定是全部推翻。當然,後來他也覺得王安石變法的某些內容還不能推翻的,又恢複了其中的部分內容。而蘇軾的態度與司馬光是有區別的。也就是說,蘇軾比原先更理性了,不是一味的的去反對。舉個例子來說,蘇軾在考核官員的問題上,他認為,“今朝廷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於偷;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於刻”。(《蘇軾·試館職策問》)什麼意思呢?如今的朝廷如果還采取宋神宗時期的治國方略,就會導致朝廷的各個部門不會盡職盡責,效率低下,甚至是消極怠工的後果。如果依舊采取宋神宗時期的勵精圖治,銳意圖強,就會導致朝廷各部門不能整整領會皇上的意圖,甚至人心混亂,嚴刑峻法的惡果。蘇軾的這個觀點看起來是有些偏執,因為蘇軾是將矛頭直接指向王安石變法。其中一個很明顯的意圖就是說王安石變法過於激烈,過於刻板。那麼,在蘇軾看來,到底該如何做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