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浪漫之旅(8)(1 / 2)

我就不信會有那麼差,那你愛我做什麼?你怎麼不去找孫春嵐?你不是說過,有一次她與丈夫吵了架,跑到你房裏來哭訴。有一次你病了,她從家裏給你做了酸湯麵,裝在飯盒裏。你不是說,她對你有意思,隻是你讓機會溜走了嗎?

高揚的臉刷地陰了,頓了兩分鍾後說,怎麼玩笑話你也當真?這樣的活動都是冷餐,我曾經參加過,連刀叉都不會用,還吃不飽肚子,純粹是去做別人的笑柄。你見過啥世麵,去了肯定出盡洋相,我不願我的女人去成為別人的笑料。

我啞然。細細想來,確實是這樣,我,我和高揚,經見過什麼呢?孫春嵐他們,從在北京讀大學起,就接受著大都市的文明,就迅速改變了自己的生活習慣,就脫胎換骨,把自己從裏到外,變成了城裏人。而我,我和高揚,一個仍是小縣城臨時工,一個從小縣城出來不久,連口音都沒有改變,怎麼跟他們去比?

還有,高揚說,他不願他的女人成為別人的笑料,這句話讓我感動。他是愛我的,深深地愛,所以,他才這樣說。有這一點,我就滿足了,什麼舞會也不會吸引我。

我徹夜失眠,我在心裏對自己說,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走出,那座道觀。

高揚就是我的希望。他沒有等我提出,就做出承諾,盡管遙遙無期,要等送走老人,要等孩子畢業分配,要用核桃樹給妻子留一筆養老費。他對不愛的鳳茹,尚且如此重情重義,對愛的我,自是不言而喻,還用懷疑嗎?

那段日子,我過得黑天昏地,上班遲到,做飯糊鍋,後園子的“自留地”也懶得澆水拔草。我甚至忽略了我的孩子,很長時間不去看他們。我知道兒子一定把婆婆燒的牛圈饃,藏一個在被窩底下,說,等媽媽回來,我讓她吃。我知道女兒一定把奶奶給她辮的辮子解開,哭著說,我要媽媽給我辮,你辮的不好看嘛。我還知道,丈夫腿上的褲線開了,露著半截小腿,但他不讓母親縫,他執拗地說,等她回來弄。可這一切,都被我忘記了。我們之間的那道裂痕,由最初的一點縫隙,逐漸擴大。我們的婚姻,像七級地震後的房屋,搖搖欲墜。而即使見麵,每一件小事也會引起一場吵架,像仍在繼續的餘震,頻頻。丈夫的目光裏,開始多了一種東西,那東西,像一把匕首,鋒利,閃著寒光,似乎在瞄準時機,要直戳我的心底。我渾然不覺。我始終沉浸在,夢裏。期待著那一天,我正式成為,高揚名正言順的妻子。不,愛人。

我還不知道,洪流老師把這一切,盡收眼底。隻是他沒有,讓我看出,他的一片苦心。

24、唐朝的愛情

似乎是一夜間,就到了高揚“七七”,我沒有忘記。夜深人靜,涼風習習,純陽宮已經入睡。我取出自己多年保存的《西廂記》改編劇本——高揚的作品,以及,一瓶杏花村的竹葉青酒,在後園的竹林邊,蹲下。祭奠亡人。以及,那已遙遠的,隨風而逝的,愛情。

——摘自《宋梅影日記》

那個曾經的日子,早已隨著日曆,一頁頁掀過去。但在我心深處,依然清晰如初。我仿佛看到,黃河在眼前緩緩流淌,河麵闊得望不到對岸,晨曦裏,白色的霧嵐氤氳在河麵上。我想,那一波一波洶湧,經壺口,過龍門,似乎疲倦了,要歇息了,所以不再咆哮,不再怒吼。而是靜靜地,不動聲色地,拐了個大大的彎,往東,而去。那彎,是留戀這個多情地方的最後目光嗎?是撫摩這塊土地戀戀不舍的手臂麼?就在這裏,曾經用竹索把許多木船串在一起,上麵鋪了木板,行人或者車馬,就從這木板上,蕩蕩悠悠,跨越了天塹一般的河水。後來,到了曆史上最昌盛的一個朝代,那個朝代不但疆域遼闊,不但國泰民安,而且盛產詩歌,詩歌讓這個朝代充滿浪漫。還有,這個朝代出了中國曆史上惟一一位不是男人的皇帝——武則天。那時候,這裏,串聯那些木船的竹索,已經變做了鐵索。這河灘上日日夜夜,燃起爐火,融化礦石,把沸騰的鐵水倒進那些範子,熔鑄成,河兩岸那四對龐大鐵牛,鎮河。鎮,借河水興風作浪的一切妖魔。

晚風中,一輛馬車轔轔蕭蕭過來了,從橋的那頭,從那個偉大朝代的都城長安,過來了。馬車上坐著一位小姐和她的母親,還有丫鬟。她們要送相爺的靈柩回家,要路過普救寺。在那座佛寺裏,將要發生一段曠世戀情,一對男女,將在一群斷絕塵緣的和尚眼皮下,在嚴厲的相國夫人疏忽中,傳遞秋波,相會西廂,將道德家法踩在腳下。那丫鬟可了不得,名叫紅娘,一個普通的不能普通的名字,卻因為,用她的智慧,成就了她的小姐與書生的姻緣,成為詞典裏一個詞條,在多少年後的今天,仍常用不衰。讓“媒婆”之類的詞俗不可耐。讓,“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話,成為一個經典。我們現在知道了,那書生就是張君瑞,那小姐當然是崔鶯鶯,而這出愛情戲,這千古絕唱,就是《西廂記》,出自七百多年前的一個劇作家——王實甫——筆下。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細雨菲菲中,我似乎看到,昔日的繁華不再,張君瑞與崔鶯鶯的愛情不再,這河水也不是那河水。隻有,那鐵牛,靜默無語的鐵牛,見證過我們的愛情。知道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曾有一對男女,愛得不顧死活,一點兒不亞於王實甫筆下的崔張二人。而且,與崔張不同的是,他們都要去打破“一個舊世界”,重新去“建立一個新世界”。雖然,社會已經不再是,那個封建禮教社會,雖然,“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這句話,經常被拿來為追求愛情的男女“開道”。但是,他們仍然不能愛得光明正大,仍然要用古人的方式來,避過人們耳目,“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