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浪漫之旅(7)(1 / 3)

從此,女孩噶然而止的尖叫,以及,老花匠眯住眼睛扭回頭那一瞬,定格在純陽宮人們心裏。如電影裏的經典鏡頭,多少年一遍遍重放,膠片損毀造成滋滋啦啦的聲響,卻難以抹掉那個畫麵和,記憶。

你說,老頭那眼睛裏竟然沒有膽怯,沒有羞恥。秀林說。

那有什麼?我問。

輕蔑。對,輕蔑。秀林說。你說他為什麼輕蔑,大家?

我不知道。我不在現場。

捉奸行動的結果令所有人尷尬。女孩不屬於宮裏管,隻能訓斥當廚師的母親教育有誤。奸夫老花匠館長也沒有辦法處分,因為當年若不是老花匠舉薦,他哪裏能坐在領導位置?他不過是搬遷時,從鄉村招來的泥瓦匠。那時候,沒有幹部願意到純陽宮來,資曆就成了惟一資本。

我跟著喜歡熱鬧的秀林,目睹了廚師跟她閨女的舌戰。

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年輕人都死光了,看上那個老不死的,不嫌惡心。廚師匍塌在地上,一隻手拍著大腿,一下一下,像平日裏在案板上拍黃瓜和蒜瓣。另一隻手,不時擤一下鼻涕,然後,順手抹在鞋底上。

閨女,那個還不滿十八歲的閨女,坐在她媽床沿上,一條腿搭在床頭,一條腿垂著,腳尖一點一點,似乎在打著節奏。粉紅塑料拖鞋,挑在腳尖上,滴溜溜地轉。說,受活。怎麼啦?別看他老,他讓我受活,你又不是沒嚐過,還用我給你形容?說著,用手中翠綠的塑料梳子,順垂在眼前的劉海,把它們捋向臉頰一側,露出疏朗的眉毛和,不以為然的眼睛。

當娘的頓了一下,繼續罵,你還要不要臉,還嫁不嫁人?

閨女一把摔掉梳子,站起來嚷道,我早就沒臉了你不知道?你裝啥糊塗?從你把那個男人領回家,我臉皮就被揭光了你不明白?你以為他看上你這黃臉婆?不是我,他能跟你去領那張結婚證?還倒插門!

當娘的啞口無言。接著,嚎起來。邊嚎邊說,我這不都為了你兩個弟弟嗎?誰讓你該死的爹臨走還要賴在醫院,拉下一屁股債,我一個女人拿啥還?那聲音,像文物庫房裏那隻陶製的塤,嗚嗚咽咽,斷斷續續。

我拽著秀林胳臂,輕手輕腳,快速離開那個窗戶。

21、洪流老師的哲學

有一次,我到村裏替洪流老師買回雞。看著他在廚房,熟練地用刀割斷雞脖子,開膛,褪毛,剁塊,然後生炒。我問他思謀已久的問題,那四川女孩,不知道王老師結婚了嗎?不知道他北京家裏,有妻子有女兒?我知道那幾天,洪流老師悄悄睡在拷貝室。因為讓我掃院子撞上了,所以我答應他,永遠不說出去。

那有什麼關係。她又不是為結婚。

那為什麼?

為了愛。人生難得一場愛啊。他說,話中有著未說出的感慨。我不知道,他是否想起了自己,當初那場叫做“愛”的紅杏出牆,那曾經被人捉奸的曆史,差點毀了他一生的,所謂愛情?洪流老師喝一口酒,撕一塊雞肉在嘴裏,狠狠地嚼,腮幫子一鼓一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斯文。仿佛不是雞肉,而是一個,敵人。

為了愛?我琢磨著四川女孩的“愛”,我不明白,如果北京畫家不離婚,他們的愛有什麼結果?最起碼,他是個偽君子,不能給人家婚姻,為什麼要跟人家好?我忿忿。

洪流老師說,你不懂男人。愛情和婚姻,根本就是兩碼事,不能互相替代,卻也互不排斥。他看著我,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同情,像當年在那個大宅子裏,我滿懷一種說不出的欣喜,坐在他那把圈椅上,讓他畫那幅速寫。然後,他妻子每個禮拜抱著兒子來住時,我都用一種敵視目光,悄悄對她。有一次,洪流老師撞上了我的目光,然後,眼睛裏就流露出一絲難以言說的神情。

也許,他的目光裏,還有沒有問出口的話:你以為高揚,就能給你婚姻嗎?你以為愛,就一定會給你婚姻嗎?從來都是當事者迷,旁觀者清啊。可那時,沉浸在愛情裏的我看不到老師對我的提醒,我認為,他在為北京畫家辯解,因為,他們都是藝術家。還因為,他們都是有婚姻的,男人。

愛情的最終目的,就是婚姻,這是我的準則。不,是所有女人的準則。我說。

這次老師不再看我,不再用他一貫的專注目光,不再盯著我,而是,沉默片刻後說,婚姻就是過日子,柴米油鹽,生兒育女,這麼簡單。而愛情,真正的愛情是沒有目的的,它隻是,一個過程。一種,特定階段的感覺。或者說,情緒。甚至是,激情。

那麼,對愛情和婚姻,男人和女人的理解是不同的,對嗎?我第一次對老師用這樣的口氣,有著不自覺地,咄咄逼人。

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好嗎?老師突然轉了話題。

後來,也就是說,他們都離開純陽宮的後來,我打聽到,他們並沒有結婚。洪流老師告訴我,北京畫家的妻子非常漂亮,還有,他們夫妻感情很好,根本不可能離婚。轟轟烈烈的一場愛情,以這樣的結局結束,我無法接受。我認定,四川女孩是個傻瓜,那個所謂的“愛”蒙蔽了她的眼睛,她的心。從此,那個畫的最好的北京男畫家,在我心裏,打了折扣。我認為他是個騙子,騙取了一個純潔女孩的心。

22、我不能沒有你

其實,最可怕的男人是不露聲色,不經意,讓女人如同蝴蝶,在花間自由飛舞,然後,心甘情願地鑽進,那個張開的羅網。然後,在網子裏盡情舞蹈,死心塌地。即使,付出生命也,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