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寺僧(3 / 3)

密宗羌姆的講究,一如內地京劇一樣程式繁複,韻味古樸。不同之處是,每個羌姆角色都將密宗的身密、口密、意密,淋漓盡致地表現於露天舞台上;按其肢體動作可分出嫵媚、豪邁、可惡三類,按其台詞言語可分出凶猛、滑稽、恐怖三類,按其意念表達可分出惻隱、威武、溫和三類。

單就肢體動作而言,尤其講究手印和金剛步。仔細觀看羌姆表演的遊客,會注意到羌姆演員的手掌手型常隨劇情變化而改變。這種改變不單是追求肢體動作的優美,更重要的是,以此表達佛教儀軌中的各種物體、各種行為以及各種意念。每一種手型都有其固定名稱,如蓮花印、恐嚇印、供受印等等,這就是密宗所稱的手結密印。而其金剛步的繁複步形,一如手印一樣,每一種變化都深含佛學教義。

拿羌姆舞蹈溫習佛學功課,是藏傳佛教的獨到之處。這種寓教於樂的教學形式,不但能有效調劑寺院僧人的枯燥生活,同時也對觀看羌姆的藏民信徒普及了佛學知識;如此年複一年地予以濃厚佛學熏陶,普通藏民的佛學信仰才得以根深蒂固。

藏區喇嘛寺院普遍設有自成一體且自給自足的組織結構。以格魯派寺院為例,其經學院均稱紮倉,舉一人為堪布主持寺務。堪布能代表寺院出席地方政府重要會議,如企業裏的法人一樣舉足輕重。堪布以下設有喇讓強佐一人,總管寺院日常事務,相當於企業裏的總經理;格貴一人,俗稱鐵棒喇嘛,維持紀律秩序,查處犯戒及各種糾紛;翁則一人,領眾誦經;雄來巴一人,管理僧眾學經、辯論及考試格西學位事務。劄倉下另設康村,每一康村另設管理者若幹人。

大寺中常有數個劄倉並存,故又合設一最高管理機構名喇吉。喇吉采取委員製,各劄倉的堪布為當然委員,並從中選出年資最高者為赤巴堪布,俗稱法台。喇吉下另設吉索二至四人為全寺大總管;磋欽協敖兩人為全寺鐵棒喇嘛,俗稱大鐵棒喇嘛;磋欽翁則一人領全寺僧眾誦經。

在藏傳佛教中,各教派皆有活佛轉世製度。在格魯派中,班禪活佛為無量光佛化身,達賴活佛為觀世音菩薩化身,為格魯派最大活佛;各寺院如甘丹寺、哲蚌寺、色拉寺,則有磋欽朱古為全寺活佛,而各劄倉又有各劄倉的活佛。

一九二八年,以研究中國繪畫史及東巴典籍而著稱的李霖燦先生,遊曆了康區中甸草原。他在名為《中甸十記》的遊記中,饒有興味地寫下了他對中甸喇嘛寺的觀察及分析。李霖燦是這樣介紹鐵棒喇嘛的:“在念經的時候他老是手執一條大鐵棍森森地站在那裏。這是教中的‘執法官’,無論哪一個有不規則的行動,他便以鐵棍打去。他有格殺勿論的權力,就是活佛不念經他也要去質問活佛的師傅的。這個職務每年換人,因為這是最得罪人的一個位置。”

藏傳佛教不但經曆過朗達瑪滅佛的巨大災難,而且經曆過自身退化的極度衰敗。十四世紀末葉,藏區高僧曾熱衷於權力和戰爭,以致寺院戒律鬆弛,僧人恣意妄為,佛學體係紊亂不堪,佛教在藏民心中的崇高地位一落千丈。這時候,有位其本名叫羅桑紮巴的安多人,挽狂瀾於佛教土崩瓦解之際。

談論藏區藏民有這樣一個普遍說法:安多人本分,康巴人勇敢,衛藏人精明。安多通常指我國的青海地區及甘南草原。在衛藏人眼裏康巴人有多酷,那麼安多人就有多土。可耐人尋味的是,位於衛藏地區的佛教中心之所以沒有像印度佛教一樣由盛而衰,恰恰得益於安多人的本分品格及執著精神。

一三五七年,羅桑紮巴出生於青海湟中縣魯沙爾鎮,一個被藏民稱為宗喀的地方。因為他在衛藏地區率先振興僧人戒律,嚴密寺院組織;並規定學經次第,主張顯密同修,先顯後密,不許手下僧人投機取巧;而且著書立說,一生中寫下《菩提道次第論》、《密宗道次第論》等一百六十種佛學著作;因此他脫穎而出,自成一體,創立了著名的格魯派。由於格魯派規定僧人必須頭戴持戒律者所戴的黃色僧帽,所以俗稱黃教。

一四〇九年,羅桑紮巴在噶舉派第司政權第五代法王紮巴堅讚的資助下,不但在拉薩興建了格魯派的第一座寺院甘丹寺,而且發起了默朗木大會,亦即大祈願法會,藉此誦經祈禱,募化布施,以寺養寺。當年的最大施主,就是法王紮巴堅讚。從此以後,羅桑紮巴被公認為藏區佛教界領袖,他所創立的格魯派成了全藏區第一大教派,藏傳佛教信徒亦大多奉崇他為教主。後人為尊者諱,稱他宗喀巴,鮮有叫本名的。

宗喀巴對藏傳佛教的改革,無異於德國神學家馬丁?路德對基督教的改革,他們兩位都是宗教複興運動的發起者,都是新教派的創始人。一五六〇年,安多僧人仁欽?追尊嘉措為紀念宗喀巴大師,在大師的故鄉始建塔爾寺。數百年後的今天,塔爾寺已成為安多地區最大的黃教寺院,聞名於海內外。

康巴地區最大的黃教寺院,是位於四川甘孜州甘孜縣的大金寺。上世紀三十年代初,大金寺處於鼎盛時期,其寺院喇嘛恃強淩弱,一度武裝攻擊白利土司,由此引發了曆史上著名的大白之爭。當時因藏軍、川軍、土匪,以及英國人的深度介入,這場武裝爭鬥持續了兩年之久,大金寺亦由此聲名遠播。

黃教在康區的發軔及發達,因歸功於康巴人昂翁彭措。因昂翁彭措有霍爾土司血統,所以他於明末清初所修建的十三座黃教寺院,被統稱為霍爾十三寺,其中大金寺最為著名。大金寺建成後,五世班禪洛桑益西為其頒發黃綢封書,並在封書上留下班禪本人的手印。因此之故,大金寺與衛藏地區的黃教嘎廈政權始終保持密切聯係。清末民初,大金寺出寺僧三百餘人,響應嘎廈政權驅逐川軍行動。事成之後,十三世達賴土登嘉措嘉獎道:“今後的大金寺就是我的大金寺,大金寺需要什麼由拉薩撥款補助。”

自此以後,大金寺僧人越發驕橫跋扈,為所欲為。“漢官過寺,概須下馬,否則被其石擊。”及至大白之爭之際,十三世達賴不但給大金寺調撥五百支英式步槍,而且派兩個代本率千餘名藏軍趕赴甘孜助戰,於是大金寺更加有恃無恐。其間數次激戰中,寺內僧人個個奮勇爭先,置生死於度外,將康巴漢子的強悍風格,發揮到淋漓酣暢的程度。

寺僧格桑群培,又名鬆鬆群培,就是在這場大白事件中因戰功顯赫而出人頭地,一步登上寺院管理層的。大金寺位於川藏茶馬古道要津,曆來有經商養寺的悠久傳統。鬆鬆群培是甘孜昔色村人,不但高大威武打仗勇敢,而且精明能幹很會做生意,是康巴漢子中的佼佼者。大金寺僧人在敗逃前曾放火燒了寺院,其重建後再度崛起,實有賴於鬆鬆經商有方。僅短短數年中,鬆鬆以誠信為本,生意越做越大,不但使大金寺迅速恢複元氣,而且積累了高達四十五萬銀元的流動資金。

本書作者之一海帆,曾於二〇〇二年采訪過鬆鬆群培的女兒鬆鬆玉珍。藏區解放後,鬆鬆群培定居西藏昌都,曆任昌都地區工商聯主任、交通局局長等公職。昌都到類烏齊的縣際公路,就是他主持修建的。

六十二歲的鬆鬆玉珍談吐自若,舉手投足間顯現出大家閨範的優雅氣韻。她在回憶父親的時候,透露了家裏的一段隱秘家事。她說生性強悍的父親一向害怕她舅舅。母親去世後,父親找了一個年紀跟姐姐差不多的姑娘,對此舅舅很不高興。在昌都強巴林寺擔任重要僧職的舅舅如果來家裏吃飯,就不許繼母與他同桌就餐。繼母是姐姐替父親領進家門的,但父親不許姐姐嫁給她心裏喜歡的那個年輕管家,硬把她嫁到拉薩去了。父親要玉珍跟那個管家好,管家對玉珍也十分殷勤,時常給她擦鞋,給她送東西,但玉珍一點也不喜歡他。一九六一年參加工作後,玉珍跟自己認識的一個工人結了婚。對此父親雖然持反對意見,但沒像對姐姐那樣下狠心拆散他們。顯然這位鐵骨錚錚的康巴漢子,也有英雄氣短的時候,也有兒女情長的時候。

注解

另一說法是,其中有拉卜楞印經院,沒有日喀則印經院。

風馬旗:印有經文或佛像的小紙片或絲質經幡,經常被用來拋撒或懸掛在風口處,以風的吹拂來代替人們念經,誦佛。

外道人士:佛教對於信奉佛教之外的宗教或學說的人士的稱呼。佛教自稱為內道,認為其他宗教或學說都不能“契合真理”,所以視為外道。尤指釋迦牟尼在世時的“六師外道”和“九十六種外道”等。

摘自《中國大百科全書》宗教卷第四百四十頁。

以上三節的主要內容,摘自《中國大百科全書》宗教卷第五百三十一頁。

代本:藏語音譯,舊譯“戴埲”、“戴繃”或“代奔”。原西藏地方政府軍職名。清乾隆五十七年(一七九二年),清政府規定西藏設藏軍三千名,代本六名,每一代本,率兵五百名,沿為定製。例由貴族出身的俗官擔任。一九一三年後,西藏地方政府大量擴軍,其數隨之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