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童年的釀造與釀造的童年(5)(1 / 2)

布達拉宮廣場上,列著一個個女兵方隊,在這些女兵當中,有剛入伍不久的,有即將要當母親的,有已經當了母親但遠離自己子女的,還有當了母親卻失去兒子或者失去女兒的……她們靜靜地列隊準備接受藏族群眾的一次前所未有的檢閱。

一位將軍,一位被兵們親切稱作“老嘎”的嘎瑪澤登將軍,他昂首挺胸呼喊“長期建設西藏”,女兵方隊整齊回應“堅決保衛祖國邊疆”。這個聲音伴著數隻騰空而起的鴿子傳播開去,使遙距萬裏之外的人也能感受到高原女兵的颯爽英氣。

在藏族群眾的歡呼聲中,女兵們開始邁著堅定的步伐行進。太陽動容地停住腳步,把它的金發綰成數捆油菜花遞給女兵們,就有一支我從沒聽過的《女兵之歌》在方隊裏唱響,每一個手抱油菜花的女兵都漲落著金黃的潮汐,整座高原便沸騰起火山噴發般的血液,朝我沉默已久的脈管不斷注入……

當然,這個詩一般的閱兵場景在現實中不曾有過,今後也不大可能有,但它卻實實在在地存在於僅僅屬於我個人的夢幻現實中。

即便無情歲月悠然而過許久了,我依然還能聽到那些女兵的歌聲在世界屋脊回蕩。而她們的腳步,她們的精神,還有她們被強烈紫外線灼紅的臉膛,她們抱住油菜花的那一雙雙生著凍瘡的手……無不體現出中華女性的一種獨特的獻身精神。

每當回味由我創作的那個閱兵場景,都有一種極美的感動,猶如神靈為我新塑了一個可以超越任何現實的魂靈。在這個回味過程中,我所經曆的那種心靈升華的美妙境界真是難以描述。也正是在這個回味過程中,我寫下了中篇小說《兵子弟·子弟兵》。可惜由於我的藝術生涯的不成熟,最終沒能在這部作品中完整表達出我想要表達的一些東西,使我留下太多的遺憾。但幸運的是,我在寫作過程中畢竟重溫了一遍我童年生活中的一些精彩片斷,這是上界的神明也不可能幫我做到的。

我還得感謝一位叫馬蕭蕭的軍旅詩人,他為《兵子弟·子弟兵》寫來一篇讀後感《童年的釀造與釀造的童年》——

金黃是一種寶貴的顏色。我以為,它與黃金二字的區別,僅是排列順序的不同而已。

在那片金黃的油菜地旁,在那片金黃的憧夢裏,一群十歲上下的“兵子弟”,身披上世紀六十年代的陽光,從作家薛曉康筆下向我們跑來了——

鍾高原一把沙土揚起,飛往黃馬肚下的黑色肉棍;張小飛把鍾高原的“總司令”給炸了,可鍾高原謊稱他爸爸是總司令,張小飛隻好說那就算你贏了吧;王莎莉說我們的爸爸媽媽正與外國人打仗,楊小剛的鋼筆不能用,並要檢查那鋼筆裏是否有放情報的機關……

楊小剛呢?楊小剛當了小組長,分蘋果時他隻能把最小的留給自己,可要讓出小組長這個位置,他還真舍不得;他把鮮花握成衝鋒槍,歡送曾經恐嚇過他的速成班高個子同學;他“啪”的一聲將寢室的大玻璃打碎,舉著受傷的右手,像舉著一朵鮮花,並在縫了三針之後把小酒窩笑成大酒窩;你們就不敢用手打玻璃吧;他想看男金魚與女金魚的那地方有什麼不同,並最終以王莎莉看過他雀雀為名,名正言順地巡視了她的那地方……

獨特的生活經曆給了作家以獨特的觀點視角。三十多歲的軍旅作家薛曉康,竟把一群三十年前的兒童的言行與心理,描繪得如此錐心刺骨,不能不讓人歎服。看得出來,他的內心深處,埋藏著一脈童年留下的珍貴礦藏,那是童心釀造的瓊漿!這位滄桑者的深刻才能在孩子般的天真單純中得以藝術地表現出來,作品才具有了真正的審美意義和引人共鳴的感染力。

這種“滄桑”與“天真”的反差,增添了作家薛曉康的主體魅力和創造表現力。

如果你誤以為作家在此苦心經營的是一篇“兒童文學”,那就大錯特錯了。

隨著故事的步步深入,作家極不情願地在孩子們天真的笑語裏,活潑的舉止中,披露一幕幕他試圖極力隱藏,但卻怎麼也隱藏不住的感人故事。那位喜歡親楊小剛小雀雀,讓他做了最初一半金黃色夢的小阿姨死了,死在海椒地裏,一絲不掛。楊小剛妹妹得了肺炎,病死了;公路上挑土的人倒下去,餓死了;連那位聽說他們的名字叫“高原”,便怒火頓熄的李大叔也倒在豬圈裏死了,死在楊小剛還弄不清為何物的“自然災害”裏了。在“自然災害”的日子裏,楊小剛發明的“舔蜜解饞”,則讓一群馬蜂把王軍那年幼、勇猛的生命和永遠的夢想給活活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