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童年的釀造與釀造的童年(5)(2 / 2)

真切的感受在作家的手中並不是平鋪直敘,也不是信馬由韁地傾瀉感情,而是極為精細、機智地描繪那一段生活經曆(曆史)給予他的境界。他營造氛圍,推敲語言、揣摸童心、回望生活、體驗過去,看得出,這是薛曉康傾注了心血與激情的累心之作。

奇怪的是,這一切在作家筆下都發生得那麼輕巧,那麼自然。而孩子們幼小的心靈裏,飄滿了帶雨的陰雲。每一次死亡的發生,似乎都是一撮絕妙的養料,小樹般欣欣向榮的孩子們,因了它而拔節、綻葉,直至田老師從他們瞳孔中變成那一片永遠的金黃,他們不由得開花結果,一下子長大了十歲、二十歲……

現在明白了,作家薛曉康表麵上寫的是一群孩子,一所部隊子弟學校師生的經曆。事實上,他是通過孩子們的見聞、思想,來展示那特定曆史條件,我們軍人及其子弟的歡樂與痛苦、友誼與衝突、振奮與迷惘——不用說,那是另一個曆史時期的犧牲與奉獻。他是在天真中表現沉重,在笑聲裏展示隱痛。這種表現與展示,難道不比直接傾訴更見小說家的功力嗎?

這是作家薛曉康的獨特之處。

巧妙的構思,絕好的伏筆,就不必再提了,而精神的語言卻讓我怎麼也抑製不住自己的興奮——

咯咯咯地扭著腰肢走了——多麼輕鬆而又形象。

要叫馬大叔叫李大叔——對童心的體悟在語言上的流露。

黃醫生伏在桌子上,嗚嗚地——簡潔而又生動。

“就可以”和“就不可以”驚動了整個宿舍樓——絕妙的語言概括力。

哭聲召喚生長記憶的雪。雪花惶惶飄來——含情的敘事與形象生動的表達融為一體。

王莎莉“哇”的一聲,立即勾引出集體的“哇”——兩個“哇”竟然哇出了情和景。

……

作家薛曉康應該是一位詩人,他對語言的把握,是如此的熟練、別致。他的小說語言,在輕快中飽含沉重,既簡練又不失內蘊,雖飄逸但不遊離。他是在通過對語言自身功能的不斷完善,多側麵地製造情緒、強化氛圍,最終達到表現主體的目的。使人讀來別有一番滋味。在許多類似的作品中,我很少能見到這樣對小說語言如此精心的作品,我看重這篇作品的另一個原因便是作家薛曉康對語言的刻苦與用功。

以上隻是我信手拈來的幾段文字,並僅僅披露了我對作家薛曉康這篇傑作的一點兒激動(也可以說是我寫這篇讀後感的理由吧)而已。而對作品的全麵把握,還得靠讀者您自己。

相信小說《兵子弟,子弟兵》能對廣大業餘作者在軍旅文學式微的今日突破重圍、走出困境,會有些有益的啟發。

這樣說來,這部小說,不僅在我們記憶裏鋪展了一片永遠的金黃,更在我們筆觸裏澆鑄了一片永遠的金黃。

我曾經給我姑媽講過一些我的作品裏的內容,我以為總會有點兒什麼可以感染她,並為我而感到驕傲。可是,姑媽聽了以後並不激動,隻是笑著說,如果你真的這麼喜愛寫作,那你應該多去曬曬太陽。

曬太陽?

對,曬太陽,要多曬。凡是被太陽曬過的東西,都會有它自己的故事,你隻要能把它好好寫出來,別人就能感受到陽光。當然啦,你自己得首先感受到陽光。瞧見了嗎,紮西和達珍撿回來的這隻小流浪狗,還有這些個破爛兒,你知道它們都有什麼故事嗎?不知道吧。嘿嘿,我也不知道,紮西和達珍可能更不知道。但肯定有,肯定有哇。被太陽曬過的東西,不管是人也好,是動物也好,是一塊小石子兒也好,那都是有故事的。

我愣愣地看著沒有多少文化的姑媽,覺著這番話不像是從她嘴裏講出來的。我有些振奮,問,姑媽,你是從哪兒知道這些的?

姑媽說,你記得不?德清次珍,就是那個成天笑哈哈的巫師,記起來了吧?她早告訴過我,隻要有陽光的地方,就會有我們永遠也說不完的故事。待你哪天寫不出故事了,就去太陽地裏待上一會兒,說不定就會想出別人願意聽的故事。不信你試試看,試試就知道了。太陽好哇。唉,太陽……太陽真好哇……

姑媽的聲音使我覺著她很像是個祈福者。她埋了頭,扶了扶她的黑色墨鏡,不緊不慢地繼續收拾擺放在她兩腿間的那些破爛兒。突然間,她的銀色頭發在陽光下喃喃有聲,仿佛在講述一個動人的故事。

整座高原肅然起敬,並向我姑媽報以驚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