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些天,我可以自己撐著拐杖走了,小穎也要歸隊了。我默默看她收拾東西,一句話都不說。她收拾好東西,問我:“你沒話跟我說嗎?”我淡淡地說:“謝謝你!”她說:“我不是要這一句。”我說:“對不起,小穎,你做的一切我非常感謝,但我無法回報你。”她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哭著走了。我也很難受,小穎走了,我的心好像被挖空了一塊,覺得空蕩蕩的。但是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我再也不是那個曾經在軍區特勤大隊眼皮底下劫人偷車的風雲人物了,再也不是在叢林裏單獨一人行軍的特種兵了,再也不是創造了狙殺紀錄的狙擊手了。我現在隻是一個廢人。敗血症已經把我拖垮了:眼睛的視力嚴重衰退,20米外都看不清楚人臉,電視上小一些的字都要眯著眼睛才能看清。強壯的身體已經變得骨瘦如柴,稍微多吃一點兒就會反胃、幹嘔,手一點兒力都沒有。醫生說,我再也不可能恢複到原來的體重,最多恢複到110斤就了不起了。後來桃子跑來看我。一進病房就把我從病床上揪起來又狠狠地摔了下去,大聲地罵我,罵我狼心狗肺。
她說:“小穎子哪點不好,她這麼對你你還不知道嗎?你知不知道為了請假照顧你,她跟她爸爸吵架。她從小就很聽話,現在為了你跟自己的爸爸吵架!你是不是人啊?是石頭都感動了,要不是小穎子,你活得過來嗎?你是真的是傻了還是當兵當壞腦子了?”我任憑她把我揪起來、扔下去,任憑她打我。後來她打累了,要我跟小穎道歉,說:“人家女孩子都不顧矜持這樣對你了,你難道就不能遷就一下?你哪點吃虧了?”我說:“桃子,你跟小穎說對不起,我真的配不上她。她對我所做的,我下輩子再還給她,加倍地還。”桃子臨走的時候惡狠狠地說:“姓葉的,我告訴你,我詛咒你!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的眼淚嘩地流下來了。對不起,小穎。對不起,下輩子,我加倍地還你!在醫院半年多,我已經可以慢慢行走了,用不著再做藥物治療了。我出院了,連長親自來接我。本來我可以不回連隊的,連長說我可以申請調個職,或者打個報告,到軍校學習班進修,出來我就可以是個軍官了,連長會為我去活動。可是我拒絕了,我想我的連隊。我也知道,我在部隊的日子不長了,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優秀的士兵了,我不想連長再為了我到處奔波。
我又回到了熟悉的駐地,戰友看我回來特地開了一個聯歡會歡迎我。我回家了,我終於回到我思念了半年的家。我現在不能訓練,也不能出任務了,甚至拿槍手都會抖。我就到了炊事班打打下手,每天種種菜、喂喂豬,逗馬達玩。戰友們都很照顧我。不讓我拿重的東西,怕我的骨折會複發。他們還專門為我做了個小推車,讓我喂豬或者澆菜的時候推東西。他們一看到我拎重的東西,不管在做什麼,馬上就跑過來搶著幫我拿。雖然很閑,但是我很不舒服。每天看戰友訓練就會想起以前,戰友也從來不說我以前怎麼樣怎麼樣,怕我傷心,而我覺得戰友都在照顧我,我已經淪為受照顧的對象了。山鷹沒事就和我聊天,十二的笑話也多了,他們還經常作出些古靈精怪的動作來逗我笑。可是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我變得更沉默了。我希望我還能為連隊作點貢獻。沒有事的時候,我就到軍械庫幫戰友檢查裝備。我檢查得很仔細,戰友們每次出任務,都向我要裝備,他們說:“葉子檢查過的東西我們用得放心,我們都不用檢查了。”軍械庫的老楊嫉妒地說我:“葉子啊葉子,你一來幫忙,我都快失業了。”我知道,這是他們安慰我的方式。
戰友每次出任務回來,我都為他們開小灶,絞盡腦汁做好吃的給他們吃。看著執行完任務回來的戰友狼吞虎咽,我很欣慰,隻有這樣,才會讓我心裏好受些,隻有這樣,才會讓我感覺到,我和戰友還是同生共死的。本來今年的新兵連長預留了我和山鷹帶一組狙擊手的,可是我已經沒這個能力了,最多我也就隻能跟他們講講理論的東西,實際操作我甚至還不如他們。山鷹頂替了我的位置,而他的位置由另一個狙擊手補充,我再也不是那個冷峻的獵鷹了。我經常會跑去看山鷹他們教徒弟,山鷹很尊重我,讓他的徒弟小高也叫我師父。有一次小高說:“幹嗎叫他師父,他連我都比不上。”山鷹一腳就把他給踹趴下了。我很難受,是的,我連他都比不上。小高後來知道了我的事情,來跟我道歉,叫我師父,我淡然地接受了。小高英姿勃發,是個很聰明的人,教他什麼他都能很快地學會。他說他的目標就是超越我,我是個最好的狙擊手,他就要做一個最最好的。我們經常在傍晚的時候在山坡上看夕陽,像我和我師父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他問我為什麼經常看遠方,我想起我的師父,對他說:“我在看我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