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隻顧高揚著頭走路,沒想到上台階的時候絆了一下,差點要撲倒在地。我上去扶住畫家,畫家推開了我,他像電影中的革命英雄洪長青或者江姐一樣,扭頭一甩,滑落額前的長發就被甩在了腦後,他的臉上一片肅穆,幾乎能刮出一層鐵屑來。
畫家站在櫃台前,憋足了氣,終於喊出了一句:“老板,我想和你談個事情。”
老板坐在櫃台後的椅子上,正津津有味地看電視,臉上帶著沉醉其中的笑容。他很肥胖,臉上的肉重重疊疊,將眼睛積壓成了一條縫隙。他的肚子高高凸起,如果站起來,絕對看不到自己的腳尖。他漫不經心地瞥了畫家一眼,又繼續看他的電視。他看著屏幕說:“什麼事?你說。”
畫家又憋了半天,終於紅著臉說出了第二句話:“事情很重要,你能不能先別看電視。”
老板還是那句話:“你說,什麼事。”他連頭也沒回。畫家滿腔怒氣,不知道如何發泄;老板輕描淡寫,他的眼中隻有電視劇。
畫家說:“你怎麼賣給了我一盒假煙。”因為懼怕,他的聲音又細又尖。
老板聽見了,他把著椅子扶手站起來,椅子痛苦地吱呀著。老板走到畫家跟前問:“誰賣給你的?”
畫家梗著脖子說:“一個女的,應該是你什麼人吧。”他可能覺得自己這句話軟得像麵條,應該硬氣起來,就後麵又加了一句:“怎麼啦?”
我想,大戰肯定一觸即發,我偷偷地把手伸向褲腰裏的木棒,如果他膽敢向畫家動手,我就一棒敲在他碩大的頭顱上,然後拉著畫家逃離現場。
我感覺到那一時刻的空氣緊張得劃根火柴就能點燃。
老板從櫃台裏摸著什麼,我想,一定是摸刀子,我緊張地盯著他,防備著他狗急跳牆,突然襲擊。畫家也緊張地盯著他,向後退了一步,臉色煞白,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老板的手從櫃台後伸出來了,手中拿著一盒香煙,他扔給畫家說:“以後你要說明白你住在城中村,就買不到假煙了。”
畫家裝好煙,長出了一口氣。我們擦著額頭的汗珠,悵然離去。
原來買煙也有潛規則。
此後我們再沒有買到過假煙。
這些煙攤的老板都非常機靈,他們外表看起來蠢笨如牛,可腦瓜子轉得比轆轤都圓,心思跑得比狐狸都快。他們記憶力驚人,目光敏銳,幾句話就能判斷出買煙人的身份和居住地。城中村的人在這裏買煙,國家工作人員在這裏買煙,他們拿的都是玻璃板下的真煙;而過路客買煙,農民工買煙,絕對買的是假煙。假煙藏在櫃台後,沒有擺在玻璃板下。
那麼,這些假煙來自什麼地方?用什麼原料來製作?是不是也像正規煙廠那樣,使用幾百萬上千萬元的機器?這樣大型的機器又安裝在哪裏?應該是在地下室吧?不然,那麼大的轟鳴聲又如何才能掩蓋? 有一天晚上,我和畫家海聊到半夜,肚子餓了。畫家提議去樓下吃酸辣粉。巷口有一家重慶酸辣粉店,很小的店麵,兩張油膩膩的桌子,一個很靚的重慶美女。我們經常會去這家酸辣粉店,三元錢一碗粉,讓我們吃得大汗淋漓,渾身舒泰。那個重慶女孩還有一個男朋友,又矮又瘦,尖嘴猴腮,偶爾會來到酸辣粉店來幫忙。每次見到這個男子,我們兩個單身漢都會生發出一連串鮮花牛糞之類的感慨。
我們不明白那麼漂亮的一個重慶美女,為什麼會找到這樣一個猥瑣的男子?這個男子有什麼魅力?
那天晚上,我們走在城中村的主幹道上,突然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很長時間沒有半夜出門,這次才突然發現城中村的午夜“換了人間”。一輛輛高檔轎車在城中村排列成行,奔馳寶馬奧迪之類的德國車目不暇接,高貴典雅;豐田本田三菱之類的日本車夾雜其間,顯得很寒酸。各種各樣的車子擠成一團,但是大家卻都好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樣,沒有一個司機摁響喇叭催促。汽車緩緩地行駛著,像一條緩緩流動的河流……
今夜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們來到了重慶酸辣粉店,女孩正準備關門打烊。我們坐在桌子旁邊,女孩手腳利索地切韭菜、煮粉條,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酸辣粉就端上來了,碗上麵漂浮著一層紅色的辣椒油,小飯館裏彌漫著一股酸酸甜甜的香味。
我們吃得湯水四濺,滿口生津,女孩子叉手站在一邊,笑盈盈地看著我們,她唇紅齒白,麵若桃花,皮膚緊繃繃地,像繃緊的鼓麵一樣富有彈性。她個子很高,足有一米七,穿著七分褲,褲腳下的小腿渾圓健壯。
我問:“今天是什麼節日啊?村子裏怎麼這麼多高檔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