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官說這是最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我問:“沒有過的事情就都有意義嗎?”

“有意義的事情它自會有意義。”

“你這些話對我的腦子沒有意義。”

我的書記官笑了。這些年來,他的性格越來越平和了,他隻管把看到的事情記下來。沒事時,就在麵前擺一碗摻了蜂蜜的酒,坐在陽光裏慢慢品嚐。後來,我們在院裏栽的一些白楊樹長大了,他的座位就從門廊裏,移到了大片白楊樹的蔭涼下。

他就坐在樹下,說:“少爺,這日子過得慢:”我說:“是啊日子真是過得緩慢。”

我的感慨叫管家聽見了,他說;“少爺說的是什麼話呀。現在的日子過得比過去快多了!發生了那麼多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這些事情放在過去,起碼要五百年時間,知道嗎?我的少爺,五百年時間興許也不夠,可你還說時間過得慢。”

書記官同意管家的說法。

我無話可說,也無事可幹,便上街到酒館裏喝酒。

店主跟我已經相當熟悉了,可是,迄今為止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我曾對他說我們的關係不像世仇。店主說,他們兄弟的世仇是麥其土司,而不理在邊界上做生意,在市場上收稅,開銀號的少爺。我說:“總有一天我會當上土司。”

他笑笑:“那時,你才是我們的世仇,但那還是很遙遠的事情。”

生活在這裏的人,總愛把即將發生的事情看得十分遙遠。

我問他有沒有感覺到時間過得越來越快了。

店主笑了:“瞧,時間,少爺關心起時間來了。”他說這話時,確實用了嘲笑的口吻。我當然要把酒潑在他臉上。店主坐下來,發了一陣呆,想說什麼,欲言又止,好像腦袋有了毛病,妨礙他表達。最後,他把臉上的酒擦幹淨,說:“是的,時間比以前快了,好像誰用鞭子在抽它。”

41.快與慢

邊界上的日子十分悠閑。

這麼些年來,我一直住在同一個房間。每天早上醒來,看見的都是同一個天花板,就是不睜開眼睛看,上麵的每一條木紋都清晰地映現在眼前。窗外,大地上永遠是那幾道起伏的線條。上千個日出,上千個日落,每天,我都在同一個窗口射進的亮光裏醒來,那兩個長期存在的問題再也不來打攪我了。

我記不清這事發生在兩年還是三年前。

那天早晨,塔挪一隻手支在枕頭上,用探究的目光望著我。看見我醒來,她更低地俯下身子,把探究的目光對著我的眼睛。她的乳峰蹭在我臉上,女人的濃烈氣息撲鼻而來。她還在望我的眼睛,好像能從那裏望見我身體內部。而我隻感到她肉體散發的氣息。她跟我在一個床上睡了這麼多年,我還從來沒有意識到在清晨,當晨光透過窗子落在床上時,她的身上會有如此動人的氣息。她的身子上不用香料味道也很好聞。平常,她用很多香料,我還以為她身上也像別的女人,臭烘烘的。

塔娜身上的氣味使人頭昏腦脹,我像突然給人卡住了脖子似地喘起了粗氣。塔娜笑了,她的臉上浮起了紅雲,一隻手蛇一樣從我胸口上滑下去,滑過肚子,握住了我堅挺而灼熱的小弟弟。我想,小弟弟把她手燙了,她打了個抖,說:“嗬!”跟著,她的身子也變得滾燙了。塔娜是個很好的騎手。上馬一樣輕捷地翻到我身上。她像騎在馬上飛奔一樣起伏著身子。帶著我一直奔向遙遠的天邊。

我不知道眼前掠過了些什麼,是些實在的景物還是隻是些彩色的泡泡。我聽見自己發出了一匹烈馬的聲音。

騎手也在馬背上大叫。

最後,騎手和馬都跌倒了。汗水把我們沾在一起,後來,汗水幹了。幾隻蜜蜂從外麵撞擊著窗玻璃,叮叮作響。

塔挪把嘴唇貼在我臉上說:“我們都忘了你的問題了。”

我說:“我知道我在哪裏,我也知道自己是誰。”

塔娜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臉和乳房在早晨閃著動人的光芒。她大聲問:“知道自己是誰?”

我從床上跳下來,站在地樓上,大聲回答了。

“你在哪裏?”

“在等著當土司的地方!”

塔娜頂著被子從床上跳下來,兩個人赤條條地在地毯上抱著又躺了半天。就是這天早上,她保證再不吃不懷孩子的藥了。我問她,要是我真是傻子怎麼辦。我是真心問的。她說:“不怕,天下沒有等著當兩個土司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