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九四八年三月下旬的一天。黑夜的氛圍漸濃,近處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形色匆忙。忽然,一輛警車疾馳而過,向“精神堡壘”(今重慶市內的解放碑前身)馳去。不一會兒“精神堡壘”的周圍,就被警察團團圍住。行人們不明所以,都好奇地駐足觀看。隻見一個警察抓指著“精神堡壘”上貼的一個宣傳單凶巴巴地向一個人問道:“看到誰貼的了嗎?”那人說沒有。警察明顯有些氣急敗壞,忙將“精神堡壘”封鎖起來。看到這裏,許多人心裏大概都有了數:原來這些警察是來抓貼宣傳單的共產黨的。
在重慶市的另一端,偵防處處長徐鵬飛沒有心思理會貼傳單這種小事。他穿著嶄新的美軍便服,坐在辦公室裏。他原本的絡腮胡子被剃得幹幹淨,這個新形象雖然少了幾分凶惡,但又平添了幾分狡詐。徐鵬飛自己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些,此時他正邊吸著煙,邊聽部下報告突擊檢查的戰果。“……一共逮捕了嫌疑分子二百一十四人,其中青年學生……”
徐鵬飛一揮手,打斷部下的報告,問道:“報紙《挺進報》的線索,找到了沒有?”“又查到三份,都是郵檢處查到的。”部下忙回答道。
這時,伴隨著一陣叩門聲,秘書疾步進來,把朱紹良送來的文件輕輕放下。徐鵬飛走到拆開信,認真地閱讀著。沒過一會兒,秘書又進來報告說渝站來電。徐鵬飛拿起聽筒,等一接通,他就大聲吼了起來:“找到人沒有?什麼?查不出來?”電話另一頭大概在解釋,徐鵬飛卻忍不理會那一套,繼續厲聲說道,“你難道不知道,總裁手令,限你們三天破案,抓不到人,你們休想活命!”說完,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太陽東升西落,轉眼間又是新的一天。一艘長江輪船伴著黎明的薄霧中漸漸靠向碼頭。在眾多乘客中,有一位身穿淡藍色布旗袍,外麵套著深藍色毛衫的女人,她手提一隻箱子,靜靜地站在船頭,麵帶微笑。她,就是江姐。江姐來到船舷邊,忽然看到了穿著長袍,西裝褲,皮鞋的許雲峰,笑著,舉手招呼。船梯緩緩放下,江姐扶著扶手下船。她笑著向一個穿著西裝的青年走去,這個人是他的工作同事,共產黨人許雲峰。
許雲峰帶著江姐來到安排好的住所。沒有來得及休息,二人就開始說起了工作,談論起江姐的愛人老彭為什麼提前回去的緣由。並交代沙坪區下一步的工作計劃和關於《挺進報》的工作安排。二人還在交談的時候,他們另一位工作同事李敬源從後麵進來。江姐看到李敬源後很開心,三人彼此寒暄了一下,就開始討論下一步工作的問題。江姐向二人強調了上海局的囑咐,既要防止信心不足,麻痹“右”傾,也要防止“左”傾急躁的盲動主義。之後,江姐又去了重慶大學,找到了華為,商量了一下進山的事情。並安慰了孫明霞這位因為不能進山而正在鬧情緒的小同誌。
西南長官公署會議室裏,死氣沉沉,一片沉默。徐鵬飛、嚴醉、沈養齋、秘書長等幾位高官密謀著下一步的破壞工作。經過一陣激烈爭辯,最終決定先突破《挺進報》這條重要的線。另一邊,江姐已經收拾好行李,跟著華為進了山。許雲峰交代並幫助安排了一下進山的事情。她手拎著一隻小手提箱,來到碼頭。甫誌高提著送給江姐的一口大箱子,滿頭大汗地追了上來。濃霧漸散,汽笛聲響起。旅客們紛紛提著行李走向碼頭,江姐也站起來,提了箱子向船上走去。望著甫誌高在人叢中消失,江姐陷入沉思。
波瀾的江麵上,這艘“民運輪”逆江而上,波濤在太陽的映射下閃閃發光。遠遠的岸邊,有隱約可見幾隻插著小紅旗的差船和幾隻民船,纖夫辛苦地掙紮前進,江風吹來時,可以隱隱的聽到川江號子高亢、豪邁的聲音。
當江姐和華為到岸下船的時候,已經下起了大雨。江姐和華為提著行李在進城的公路上走著,雨越下越大,沒有停下的意思,街道和遠處的城樓被雨霧籠罩著,朦朧一片。在這樣的雨天,街上應該沒有什麼人才對,但是在不遠處的城牆邊卻圍了一群人,好像是在看著什麼。江姐很是好奇也向城牆邊走去。城牆上貼著一張大幅的布告,上麵列著已經被處以死刑的共產黨員的名單,但因被雨水淋濕,字跡已經變得模糊不清。江姐看不清字,便向上麵的照片看去。照片雖然也有些模糊,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其中的一個人。江姐不可置信地再去看向照片邊上的字,這回,她清楚地認出了上麵的一行字:“華鎣山縱隊政委彭鬆濤”。
彭鬆濤!她的丈夫彭鬆濤!
江姐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想再看一眼布告,也許剛才隻是她看錯了。就在她鼓起勇氣打算再確認一下時,一陣風吹過,掀起了殘缺不全的布告,露出來的正是彭鬆濤的照片,顯然是就義前照的,頭發很亂,胡子發黑,但是昂然不屈,兩眼藐視敵人。
雨依舊傾盆而下,江姐覺得整個世界已經隨著這雨傾塌下來,悲傷與痛苦疾風驟雨般地向她襲來。但當華為走上前詢問她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她竟強忍住悲傷,對他說道:“走吧,咱們不進城了。“
彭鬆濤的犧牲不僅帶來了悲傷,還告訴江姐城中的危險。她不得不跟著華為趕去另一條線的聯絡站。江姐和華為沿一條曲折的石板路爬上山去,來到了華為的家。一進家門,華為就熱情地為自己的母親介紹道:“媽媽,這是江姐,江雪琴同誌。”老人走近一步,眯起滿是皺紋的眼睛,細心地端詳了一下,忽然用力地抱著江姐的肩頭,欣喜地說道:“早就聽說你要來了!走,裏邊休息。”老太婆熱情地牽住江姐的手,領著江姐進入裏麵的寢室。
老人很高興江姐的到來,親自遞給江姐一杯熱茶,說道:“先喝口茶吧!”不等江姐說話,老人又忙著低聲解釋,“這幾天敵人封鎖得很緊,不容易上山,老彭特意要我趕下山來接你。”
江姐端著茶,看著眼前這位慈祥的老人。這位老人雖然已經不再年輕,但依稀還是可以看出她當年打遊擊,做指揮員時的英氣與幹練。她知道老人這樣急著提到彭鬆濤,是想隱瞞彭鬆濤已經犧牲的噩耗。她心中感到一絲安慰,開口說道:“媽媽,我全知道了!”說著,積蓄已久的眼淚再也控住不住地留下來。
看到這樣的悲傷的江姐,老人也留下了淚水。她緊緊地抱住哭泣的江姐,想要用這個擁抱傳達自己的安慰與力量。哭過之後,江姐抬起頭,對老人堅定地說道:“媽媽,把我派到老彭工作過的地方去!”
老太婆被江姐的堅定信念所感動,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激勵江姐和華為:“要革命的人,是殺不完的!”
第二節
在靠近沙坪壩學校區的街道上,幾百個學生在舉行遊行示威。警察在馬路上攔起了有鐵絲的木架子進行突擊檢查。一個名叫鄭克昌的人被檢查的時候,警察和便衣從他的口袋裏搜出了《挺進報》。警察拿著《挺進報》如獲至寶,立刻逮捕了鄭克昌。
鄭克昌被徐鵬飛的人逮捕後,很快就在酷刑下把地下黨的一個聯絡站供了出來。徐鵬飛得到重要情報很是神氣,立刻下達命令:晚十一點鍾書店和銀行兩處同時行動,一齊破案。徐鵬飛的行動計劃被許雲峰知曉。許雲峰立即督促陳鬆林轉移,但甫誌高卻不聽勸告,最終被國民黨反動派抓獲,並在嚴刑拷打下叛變了革命。
這一天上午,茶園裏茶客不多,戴黑框眼鏡、穿咖啡色西裝的李敬源和穿藍布長衫的許雲峰坐在茶室的一個角落裏,從這裏正好可以看到茶室的進出口。兩人談論著昨晚的事,認真分析當前形勢,並一再強調提高警惕,防止敵人進一步破壞。李敬源把省委的特別聯絡站告訴了許雲峰。
就在二人分別離開茶室的時候,意外發生了。叛變了的甫誌高帶著一夥特務埋伏在茶園門口,將剛走出茶園的李雲峰逮捕。由於甫誌高並不認識李敬源,李敬源才得以逃生。徐鵬飛對許雲峰百般威逼利誘,許雲峰始終不為所動。敵人無可奈何,隻得把破壞地下組織的重任寄托於甫誌高身上。
江姐從華為那裏得到了重慶出事的消息,但他並不知道甫誌高已經叛變。甫誌高利用江姐對他的信任,帶著幾個特務來到山上,把江姐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