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元秀不明白卯兒的目的,卯兒解釋道:“從來京城的布商都是在江陰采購布匹,這幾日多雨,他們來不及趕到,京城的布價肯定上漲。咱們連夜把這些布運回京城平價出售,一定供不應求。一來一去,至少可以獲利一倍。”
龍元秀大喜,當即整隊趕回京城,果如卯兒預料,京城一帶布價上揚,龍元秀運來的布匹質量上乘,價格適中,很快被搶購一空,除去成本路費,足足淨賺了五千兩銀子。龍元秀喜出望外,對卯兒佩服不已,問她:“好丫頭,你莫不是子貢白圭轉世,小小年紀竟這麼會做生意。”
卯兒笑道:“少爺過獎了,我不過憑一點小聰明,記得兩句買賣人常說的俗話‘豐年買穀賣絲賣漆賣麻,荒年買絲買漆買麻賣穀。’、‘貴極反賤,賤極反貴’,沒想到如今真派上用場,一半是菩薩保佑,一半也是托了少爺的洪福,沒我什麼功勞。”
龍元秀去桃夫人家裏還了本錢,又拿出八百兩酬謝卯兒,卯兒堅辭不受,並且更加殷勤的服侍龍家母子,每日灑掃做飯,添湯送水不辭辛勞,家裏上下無不喜歡她,龍母也將她看做自己人,對她很是親切。
轉過年,龍元秀又外出經商,一路多得卯兒指點,買賣做得一帆風順,腰包很快鼓了起來,不出兩年光景已賺下數萬金錢,京裏新置了房屋田產,呼奴使婢,把一份家業掙得花錦般相似。
龍元秀深知卯兒功不可莫,把她當做左右手,片刻離不得。兩個都是少年男女,清秀佳人,未免日久生情,雖然還沒說破,但彼此已有十分情意了。然而龍元秀平日多方試探,卯兒卻自尊自重輕易不肯就範,就這麼曖曖昧昧挨了兩年。
這年七月,龍元秀帶卯兒南下販貨,中秋節正乘船度江。傍晚時龍元秀獨自坐在船艙內飲酒,忽見岸邊一個跛腳道人踏歌而來,唱得是一首《西江月》,詞道:
“玉貌何勞朱粉,江梅豈類群花?終朝隱幾論黃芽,不顧花前月下。冠上星簪北鬥,杖頭經掛《南華》。不知何日到仙家,曾許彩鸞同跨?”
這詞風月味甚濃,極不合出家人身份。龍元秀估摸對方大概是個酒肉道士,心裏愛他辭賦豔麗,便走出艙門,喚那道士:“那位道長,這裏有美酒佳肴,可否到艙內一敘?”
道士欣然上船,和龍元秀對坐艙內開懷暢飲。龍元秀覺得這人談吐性情很對自己脾胃,二人相談甚歡,一直喝到天黑。是夜月色如銀,萬裏一碧,龍元秀酒意朦朧,便趁著月色說:
“如此光燦圓月,不知其中是否真有廣寒仙宮,要是能去遊曆一回,拜訪拜訪嫦娥仙子,也不枉活人世了。”
道士笑道:“這有何難,貧道得公子贈酒,便帶你去遊曆月宮以做報答。”說完放下酒杯,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紙折成船樣,當空一拋,變做真船大小,和龍元秀一起坐上去,揚帆起程,風馳電掣般,須叟來到一個所在,露下沾衣寒氣逼人。龍元秀縮了縮脖子,抬頭望見一座華府,樓閣高聳,屋宇巍峨,不知綿延了多少裏。道士在前麵領路,龍元秀跟進去,七彎八拐,走得再找不到歸路時,來到一座屋子前。道士推開門說:“嫦娥就在裏麵,公子可以進去拜見。”
龍元秀迷迷糊糊跨進房門,見其中燈燭昏暗,幽香彌漫,錦帳內有一姿容絕世的女子垂淚啼哭,淚痕盈麵,仍難掩國色。龍元秀驚得酒氣消散,惟恐唐突佳人,忙要退出去。那女子轉過頭來麵向他,龍元秀覺得有些麵善,仔細思索,猛然記起這是當年迎春會上撞倒的小姐。眼下半夢半醒間論不得真,正欲詢問,那四麵牆壁上突然鑽出無數綠麵尖牙的餓鬼,凶神惡煞朝二人撲來。龍元秀驚慌,拉了小姐往門外逃。誰知那屋子已陷在懸崖邊,龍元秀一手抱了小姐,一手攀住崖壁,正是身臨絕境,眼見道士站在崖上,急忙高聲求救。
道士大喝道:“你一生的冤孽都在那女子身上,放開她,不須我搭救自會轉危為安。”
龍元秀驚道:“我一放手她便粉身碎骨,人命關天如何使得?”
道士冷笑:“她命該如此,你拉著她也救不得她,反而連累自己多災多劫,趁早撒手保全自己吧。”
龍元秀見他不肯相救,自己眼看要掉下崖去,大怒道:“我龍元秀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你這賊道人見死不救,定遭天打雷劈!”
道士搖頭歎息:“世人何太癡也,明知是禍患,仍不肯回頭。罷罷罷,你自討苦吃我也愛莫能助,隻盼你將來借子孫之福,逢凶化吉吧。”
話音未落,龍元秀棲身的岩石鬆動墜落,他和那小姐轉眼跌入萬丈深淵,隻覺颶風灌耳,身似破萍,直如墮入地獄一般。龍元秀不禁大呼,猛然睜眼,發現自己身在船艙內,眼前燭影搖紅,好似美人起舞,當空掛著個琉璃盤似的月亮,照得江麵雪也似光亮,原來剛才那番經曆是黃粱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