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德感染過程中，道德圖式作為個體內在的一種先存結構，統攝著個體的全部接受反應。我們可以把道德圖式看做一種特殊的過濾器，它選擇和控製外界信息的流入。如果外界信息與道德圖式一致，則此信息可以經過這一過濾器，並導致個體的情感反應。如果外界信息與道德圖式相左，則此信息無法通過過濾器，個體內在的道德圖式就對其呈現出高阻抗性。但是，道德圖式又是一個核心清晰而外周模糊的過濾器。因此，在一定的模糊域內，性質稍有不同但不與個體的道德圖式發生根本衝突的外來信息，仍可穿過這一過濾器，從而實現對於個體的感染。
一般來講，個體的道德圖式存在於道德感染之先。一個缺乏任何道德基礎的人，不可能受到道德感染。道德感染的意義，在於通過強化和深層融合，使先存圖式得到鞏固和完善，並使富有社會價值的良好品性植根於個體的深層心理之中。
隨著時間的推移，個體道德圖式中的某些成分難免會變得陳舊或失去原有的道德意義。這就可能阻礙個體的道德進步。因此，個體必須注意自覺地修正自己的道德圖式，不斷地從外界吸收道德營養。而要做到這一步，就要求個體把自己的內在道德世界調整到“藏”與“虛”平衡共存的臨界狀態。藏是已有的道德知識，虛是虛懷若穀，即不用已有的道德知識去妨礙納入新的道德知識。荀子在《解蔽》中說：“不以所已藏害所將受謂之虛。”把藏與虛有機地統一起來，既能保持一定的道德鑒別能力，又能防止先入為主，排除成見，從而避免道德圖式的僵化或黴變。
在道德感染中，影響個體的接受反應的諸外部因素之和，統稱為感染情境。它作為一種外在條件，與環境一樣都是外部條件。在這個意義上，情境也是一種環境。但有的環境是一種僵化的、凝固的存在，姑且稱之為“死”環境。而作為道德感染外部條件的情境，則通體貫注著情感的流動、人性的活躍，是一種活生生的存在，我們稱之為“活”環境。正是充溢於感染情境中的活性因素，激活了個體自身的強烈的情感反應。
對於道德感染的接受者來說，感染情境的主要因素包括：作為表率的道德行為主體、道德行為客體和其他被感染者。如果道德感染僅僅發生於二人之間，那麼，道德感染的接受者同時也就是道德行為的客體。在這種類型的道德感染中，個體僅僅受到作為表率的道德行為主體單一的影響。如果道德感染發生在三人或三人以上的情境中，那麼，被感染者的接受反應不僅受到作為道德表率的道德行為主體的影響，而且為其他人的情感所製約。甲被感染所釀成的情感反應，可以引發乙的感染。而乙之被感染，又反過來加強甲的感染反應，特別在規模較大的群體中，這種連環的、交叉性的道德感染表現更為明顯。“一人有難，眾人相助”，群體表現出十分一致的道德行為。之所以如此，往往是由於有人率先奉獻，然後交叉感染、循環振蕩的緣故。
因為群體內存在著連環的、交叉性的道德感染，所以即使個體的情感反應閾限較高，也不會阻斷道德感染的進行。而這種具有較高的情感閾限的人，如果在一對一的場合，可能就難以產生良好的道德感染效果。三人或三人以上情境中發生的道德感染的效果，與群體內的同質性程度成正比。這裏所謂同質性，是指感染情境中的各個個體所具有的道德圖式的一致性程度。同質性越高，道德感染越容易進行，道德融合就越普遍。同質性越低，則道德感染所遇到的阻抗越大。
道德圖式與感染情境之間，呈現出一種相互改造、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關係。首先，道德圖式改造了感染情境。當感染情境的信息作用於個體時，個體並不是消極地接受這一信息，而是首先利用自己先存的道德圖式將這些信息進行改造，使之變為自己所能吸收的成分。這個改造過程，既包括選擇，又包括加工。社會個體按照自己的內部圖式賦予外界信息以特定的道德含義，並進而實現主體對於客體的同化。不經過這樣的改造，客體信息就不會成為道德的載體，而道德感染就不可能完成。這就意味著，沒有個體內部的道德圖式對於外界信息的改造，感染情境就喪失了自身存在的價值。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甚至可以說，道德圖式“創造”了感染情境。對於沒有內在道德圖式的個體來說，道德感染情境不複存在，因為他看不出這種情境的任何道德意義。其次，感染情境改造了道德圖式。道德圖式盡管有一定的穩定性，但並不是不可以改變的。感染情境發出的信息，在經過道德圖式的改造之後，即進入個體的深層心理之中，使其受到強烈而深刻的道德感染。道德感染一旦完成，又可導致先存道德圖式的變化。道德感染或在量上或在質上改變先存道德圖式，與道德圖式一致的外部信息，通過道德感染，給予道德圖式一個增量，起著加強或鞏固先存圖式的作用。而與道德圖式略有差異的外部信息，通過道德感染，則使先存道德圖式在質上豐富起來，臻於完善。那種與先存道德圖式根本衝突的外部信息，由於被道德圖式拒斥於外，則無法引起感染，當然就不能作用於道德圖式本身了。綜上所述，可以把道德感染看做是道德圖式與感染情境之間的雙向運作。隻看到感染情境對於道德圖式的單方麵作用，就會否定被感染者作為主體的能動作用，而如果隻看到道德圖式對於感染情境的單方麵作用，就容易把道德圖式凝固化，把它的相對穩定性當作絕對的穩定性。要全麵地闡釋道德感染過程，就必須排除這兩種片麵性。
（原載《湖南師範大學學報》199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