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府門前已經是鑼鼓喧天,茵茵頭上蒙著喜帕,在眾人的簇擁下被扶進花轎。不久,花橋被緩緩抬起,在一片喜慶聲中前行。
雖然一片喧嘩,茵茵還是可以清晰地分辨出熟悉的馬蹄聲。她掀開喜帕,在轎中撥開一條縫向外看去,景傑就在她的側前方,騎馬緩緩伴轎而行。他並沒有特別裝扮,隻穿了一件簇新的玄色長衫,看起來清朗雋逸,身後甚至還縛著墨玉。墨玉清冷的光和周遭的喧囂喜慶顯得格外不諧。
茵茵看著墨玉,一時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似是心有靈犀,景傑回轉身,正看到挑簾探視的茵茵。看到她的一瞬,他的目光怔了怔,然後,便微微笑了。
一路吹吹打打,行得很慢,頗花了些時間才來到離水畔清雅的院落。黃夫人站在門前,遠遠看著他的孫兒騎著高頭大馬,攜新婦歸來。
院落並不大,簇擁進來的都是景傑最親近的夥伴和邀請的上賓,人數並不很多,但還是將一個院落擠得滿滿當當。
稍候片刻,新人便在一位讚禮人的主持下喝名受拜。
茵茵和景傑並肩站立,拜完天地,拜祖先,再拜高堂,然後,夫妻交拜。從始至終,作為茵茵娘家人陪在身邊的,隻是盞七,拜見高堂時,亦隻有黃夫人受拜。待拜禮結束,盞七落落站在黃夫人麵前,平靜無波道,“茵茵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日後,還請夫人多多照顧。”黃夫人仍是淡然麵容,隻是斂衽為禮,並未回答。
最後,一對新人在讚禮人的引領下拜會賓朋。在人群中穿梭時,莫良上前,笑著擁抱景傑,在他耳邊道,“好小子,搶我前麵了。”頓一頓又道,“我太開心了,比新郎官還要開心……”景傑對他笑笑,兩人又玩笑著碰碰拳頭。經過清浯、侯小寶、隋憶、彭展等一眾人時,大夥一擁而上,把景傑架起來轉了好幾圈才又放下來,一個個都笑得一塌糊塗。再後來,便是海灣、可人和範雲落等一眾女眷,這一次,姑娘們卻是首先與仍覆著喜帕的茵茵相擁問候,隻有紫玥,擁抱過茵茵後,便拉著景傑的手,一時哭一時笑,平日的伶牙俐齒全不見了蹤影。
又被人群簇擁了好久,天色漸暗,景傑才終於以彩球緞帶引茵茵隨他入洞房。喧鬧的人群終於隔絕在外,茵茵自行掀開喜帕,對景傑俏皮地笑,“跟真的一樣呢。”
景傑亦笑一笑,輕聲道,“是啊,咱們把他們都騙倒了。”
一句話說完,兩人都陷入沉默,相挨著坐在床頭,任暮色將他們籠罩。直到門外又轟然響起笑鬧聲,景傑才意識到,外麵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沉不住氣,提前開始鬧洞房了。
“茵茵,”景傑道,“晚上還要在十堂宴客,我怕是不好太早回來,你等我,晚些時候我再送你回赤鶴叔叔那。”
茵茵看著他,乖巧地點點頭。
景傑笑笑,又替她把喜帕蒙好,“新娘子,乖乖等新郎官回來。”
茵茵也淺笑一下,再次點點頭。
景傑在眾人撞開房門之前開門迎出去,立馬被一群人推搡著拉入夜色裏,嬉笑著直奔十堂。
喧嘩漸遠,茵茵在靜寂中點燃一對龍鳳喜燭,抬首,看見牆上的大紅喜字,喜慶太過濃鬱,讓她不忍再看,苦笑一下,重又蒙好喜帕,安靜地坐於床畔。
金絲嫁衣,大紅喜轎,彩球緞帶,龍鳳花燭,和小時候的期待一模一樣,可是,她卻隻覺得心底孤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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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府仍然一片清靜,隻是高高懸起的零星幾盞紅燈籠顯出寥寥喜慶意味。
蒼翼出現的時候,赤鶴隻是靜默地站在一邊,沒有詢問,亦沒有阻攔。蒼翼像一隻嗅覺異常敏銳的豹子,輕易找到梁霄的房間,鬼魅一樣飄然進去。
屋內隻有一盞孤寂油燈,灑下微弱的光。
掃一眼床榻上的梁霄,蒼翼唇角一牽,微微笑了,“小狼,你到底沒能躲過這一天。”
這一次,梁霄微微睜開眼睛,看到幾乎快貼到他鼻尖上的蒼翼,然後,再次乏力地閉目。
“小狼,”蒼翼仍舊盯著他看,“你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麼,又最恨你什麼?”輕輕笑一下,蒼翼直起身,他本也沒指望梁霄還有開口說話的力氣。
“除了你在鷹翦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十年,你這一輩子都活得太恣意,想怎麼活,就怎麼活。”蒼翼嘴角現出一抹譏誚,“即使你現在一副活死人的倒黴樣,怕也是你自己的選擇吧。”
“小狼,”蒼翼仍咄咄看著他,聲音卻有幾分幽遠,“聖域這麼多人,隻有你,一直是你。說死,就死成行屍走肉的混蛋樣,決心要活,死皮賴臉地也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