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列後麵,莫良與隋憶等臨水閣諸人勒馬向景傑示意,景傑亦向他們點點頭,心道,幸虧這幾個家夥動作夠快。一輛輕便馬車隨後在他身旁停下,青布車簾掀開,一身著官服的中年人自車上下來,對景傑施禮道,“幸虧聖主先行趕到,真是有勞聖主了。”
景傑認得這是長夏本地府衙張崇山,下馬回禮道,“想必張大人已經知曉碎葉的疫情。”
張崇山頷首,“正是。”說罷,看看景傑,又道,“聽聞聖主精於醫術,必知這邪溫熱非同小可,萬萬不可讓這些流民再將病過給他人,眼下這情況,不知聖主有何高見?”
景傑望著眼前哀戚的眾多村民,隻輕聲道,“封村。”
張崇山聞言,立時向眾差役揮手道,“將這些流民統統趕回碎葉。”
眾差役得令,紛紛以盾推搡呼號不已的村民,以合攏之勢將人群向村口的方向轟趕。村中尚有村民陸續向外湧,幾股人群擠在一起,嚎哭之聲更甚,有急紅了眼的年輕村民開始咒罵著同官差對抗,局麵幾乎失控。
張崇山帶來的衙役雖然手持尖矛、盾牌,由於忌憚邪溫熱,麵對瘋狂的人群,一時束手束腳,很快便被村民衝開一條豁口,開始四散奔逃。
景傑揮手示意,莫良等人馬上策馬圍堵衝出來的村民。但流民眾多,眾人東奔西突,好不容易才沒有讓人群四下散開。
侯小寶策馬來到景傑身邊,咬牙道,“聖主,實在不行就打暈幾個,來個殺一儆百,看這些亂民還敢不敢硬闖!”
景傑沉著臉向他打個手勢,要他不要胡來,接著縱馬來到路旁一棵高大梧桐旁,向莫良使了個眼色。莫良會意,直身自鞍上騰身而起,一個旋轉卯足力氣飛腿踹向梧桐粗壯的樹幹,這招萬象心法中的力拔山兮使得幹淨漂亮,梧桐應聲倒下,揚起的塵埃遮天蔽日,足下震顫不絕,轟然倒地的巨大聲響回旋了許久才逐漸止歇。
塵埃散去,本來就不敞闊的一條路被死死截斷,混亂奔逃的人群驚嚇之下,暫時安靜下來。
景傑縱馬向前,沉聲道,“你們究竟是想活還是想死?”
他的聲音並不很高,卻有莫名的威懾力,人群靜默了片刻,方響起高高低低的聲音,“想活,自然是想活……”
“留下並不等於死路一條,”景傑道,“隻要各位肯聽從我的安排,我保證,還沒有染病的人絕不會被傳染,已經染病的人一定能得到最好的救治。”
“我們憑什麼信你?”立時有人高聲質疑。
“因為你們已經沒有選擇,”景傑道,“三十年前那場瘟疫你們大概都聽說過,你們可知道當時逃走的流民是什麼的下場?”
景傑話音剛落,已有經曆過舊事的老婦失聲痛哭,一旁的年輕人隻是茫然互顧。片刻後,有老者暗啞著聲音頹然道,“當年的流民,大多被抓起來生焚了。”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驚懼不已,一時隻剩令人戰栗的沉默。
“我是來幫你們的,但是,你們不能自己先把自己逼入絕境,”景傑抬首遙望人群後隱現的屋瓦棚舍,又道,“更何況,那裏,還有你們的親人。”
啜泣聲漸漸連成一片,一個婦人忽然噗通跪於景傑馬前,泣道,“這位少俠,求你救救我們,我還有個孩子留在村子裏,他已經病得很重,我也不願舍下他,我也不願這麼離開……”
越來越多的人哭泣著跪下,懇求景傑救他們一命。
景傑不禁目中潮熱,回首對張崇山低聲叮囑了幾句,張崇山立時頷首稱是,當即命人在村口圈出一片空地,在隋憶、侯小寶等人的協助下,將眾村民以各家各戶劃分,一一登記在冊。
景傑馬不停蹄為各人分配職責,有人協調村民安置,有人返回長夏城采買逐疫用的硫磺和草木灰,有人尋來木柴為村民生火取暖,此外,景傑再三叮囑每一個人必須汗巾遮麵,千萬不要與村民有任何直接的肢體接觸,交談時也要特別注意保持距離。
待一切事項交代妥當,景傑親自為村民一個個過診。他小心查看每一個人脖項和手臂處的皮膚,以手撫額檢查他們體溫,並仔細詢問他們身體是否不適,家中是否已有人染病,並將這些信息一一記錄在冊,若是發現有人出現紅疹、高熱,則馬上將他們分離到旁邊的一個穀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