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將差就錯頑宦休妻?兔死狐悲囚牢贈鈔(1 / 2)

卻說秋女士的丈夫聽了秋女士一番規諫,便冷笑一聲的答道:“夫人,你也太愚了呀!適才所言,雖也近理,但是國家的興衰,民族的消長,大抵都關天運,非人力所能強挽的。況且從古以來,那有不敗的國家?我中國幾千年來,什麼漢哩,唐哩,宋哩,元明哩,那一朝不是二三百年,便要衰敗一回,然後再盛?現在我們本朝幾百年來也算是盛極的了。但是盛衰的道理,到底逃不過的。所以此刻的衰敗,大約也是天運到了。我們生在這個世界,就有了天大的本事,究竟還強不轉這個天運呢!你不見李鴻章李文忠公麼?他的經濟,在中國也算得著沒有第二個了,他操了一世的心血,終究還是個沒用。所以今日朝中的元老,並一班天潢貴胄,都鑒於李文忠公的前車,不肯妄擔責任。

雖說燕雀處堂,是禽獸的心腸,然而得過且過,也是聰明人的作為。我雖不能及得張子房的才幹,卻也喜歡學著他明哲保身這句話兒。夫人,你又是個女子,萬一祖國有了陸沉的禍,決不有責備著你們女子的道理。何苦為了這些沒要緊事,瞎操心呢!”秋女士聽了,說道:“這本是你們男子的責任。我不過既和君成了夫婦,就不得不盡我的心,規諫一番。今聞君這番議論,是君的誌向已經決定如是的了,我也不敢相強的。但隻是我雖女子,卻女子也知有女子的責任。我今隻要盡了我女子的責任,也不枉人生一世了,不知君肯從我的誌願麼?”他丈夫正欲開言,忽見一個丫環進來報道:“老爺,外頭有人請老爺吃花酒,不知老爺去不去?”他丈夫聽了,便笑嬉嬉的說道:“去去去,那有不去的道理麼!”說罷,竟自去了。

這裏秋女士見他溺誌花柳,不想報國,貪著目前的快樂,忘了亡國的憂愁。良藥苦口,忠言逆耳,說出來的話,都是沒了良心似的,看來這段朽木是不可雕的了。隻是自己一片熱腸,終沒個發泄的時候。看來欲行我的素誌,必得先實行這個家庭革命。但是中國這個風氣尚沒有開,若真真實行起來,恐冒了天下人的不韙。千思萬想,終覺不安。停了一會,丫環來請吃晚飯。女士便出去,吃過了飯,回到房裏,自覺心中悶甚,就胡亂睡了。幾日無話,暫且不提。

這日秋女士想著他丈夫已存了一個得過且過的心腸,勸也勸不轉的了。自己的終身,若是依附著他,雖也可以過得些好日子,然我素日的抱負,卻不是都要付諸流水了麼?況在這個時勢,女子也須要自立,萬不可再有這依靠男子的心腸。秋女士想到這層,便定了一個主意,決計到東洋去走一趟,把外洋的風俗,實驗實驗。然後回到中國,提倡女界的文明,定要把二萬萬女同胞盡行喚醒,個個不受他們男子的壓製。於是我這個家庭革命、男女平權的目的,方能夠達了。

秋女士把主意打定,就命丫環去請他丈夫進來。不一時,他丈夫已進來了。秋女士便把這個主意,一一的告訴了他。他丈夫便道:“夫人,我承你前朝勸了我,我今日也要勸你一番。從來婦人家自應以柔順為主,即天地的道理。雖說是天地並尊,然而究竟是天在上,地在下。至若陰陽兩字,陰雖在上,終究是柔;陽雖在下,仍舊是剛。所以人倫的道理,自古迄今,終說是男貴女賤的。難道幾千百年來,就沒有個有才有德的女子麼?這也是女子的應該要服從男子的道理。你也是名門出身,自幼也讀過書的,豈不聞曹大家女誡上頭說過的兩句話‘生男如狼,猶恐其。生女如鼠,猶恐其虎。’這個曹大家,乃是曆史上有名的才女,他為什麼也說出這句話來?哈哈,夫人你是個聰明人,難道就想不出他的意思了麼?”秋女士道:“咳,這叫做彼一時,此一時。君枉讀詩書,連個經常權變的道理都沒有懂得,但隻知詩雲子曰,拘泥牢了聖賢一兩句話,死也不化。照你說來,竟是科舉也不必廢,立憲也不必立了!”說到這裏,便長歎一聲,默然不語。

忽聽他丈夫問道:“夫人,我且問你,你這個遊學日本的主意,可是決定了麼?”秋女士道:“這個主意,我心中懷之已久,那有不決定的呢!況此刻時勢已迫,風潮愈急,更是不容再緩的了。”他丈夫聽了,“哼”了一聲說道:“女子不出閨門一步,方是正理,那裏有隻身遊到異國的道理!你雖厚著麵皮,不怕人家笑話。我這裏卻是堂堂閥閱的人家,憑你決定不決定,我不放你去,看你怎麼樣?”秋女士道:“君雖不準我去,然而人各有誌。譬如君愛嫖賭,我也不能不許你。此刻我要遊學,諒你也不得相強我的。君隻知男人是應該壓製女人,那裏曉得男女是平權的呢!”秋女士這番言語,說得他丈夫心裏一股無明火,直迸出天靈蓋來,狠聲的說道:“好好!我倒好好的勸你,誰知你越說越不是話了!怎麼說來說去,終是些男女平權、家庭革命的話?不知你從那裏去學得來的這混帳言語,就像著了魔似的,總勸不醒了。我如今也不犯著空費嘴舌來勸你,你若真個要去,你就去。隻是莫怪我沒有半點兒夫妻的情分,我可要和你離了婚,然後方放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