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談異事紳衿譏褚鉤?說前因女士諫夫君(2 / 2)

看官:但是這秋女士一生為人,我雖不曾細寫出來,然看前頭所說的話,不是秋女士是個極好的人麼?為什麼這個紹興老頭兒,忽然說他是撇夫離家起來呢?在下當初聽了,也不大明白,不曉得是真是假。因此不惜工夫,就細細的把秋女士從前的曆史,打聽一回,方知道老者的說話,卻也有些緣故。看官切莫性急,待作者把他慢慢的補敘出來,給眾位知道。

閑言少敘。且說這個秋女士,原來幼承家學,長通經史,也是個名門閨媛。但隻是他的生性和尋常女子不同,雖也喜歡著歌詩,卻都是感世之辭。聞得他未出嫁時,有《感時》的一首詩雲:

是縶麒麟躓不前,匣中夜夜嘯龍泉。

天生才氣非無意,震蕩乾坤待轉旋。諸君看他這首詩,就知他胸中的抱負了。咳,誰知這樣一個女子,生在這個黑暗時代,已是他的不幸。豈料他命運不偶,又嫁著了一個保身守祿的京官,把他的誌氣幾乎埋沒。如今雖不曾埋沒,然終究落了一個不好的名聲,才致身受冤枉,還有人評論他的瑕玷呢。

且說這個京官,到底姓甚名誰,在下也不很明白。隻知道這京官的性情,卻也極合官場的時派。況他家是個世代做官的,也算得是家學源流了,這也莫怪。惟這秋女士是個巾幗須眉,女中豪傑,他的眼中心中那裏容得這樣的一個丈夫。所以他自從十九歲過門之後,起先還有些兒女情深,伉儷倒也甚篤。後來看見他丈夫的所作所為,漸漸兒的不像起來,終日間吃花酒,叉麻雀,擁姬抱妾,尋花問柳。雖做了一個京官,看他倒像那沒事人的一般。恰巧那庚子年的大變,女士也隨夫在京。他想我的丈夫,平日雖不甚拿這個國家政事放在心裏,眼睛前遇著了這等的大變,京城裏頭吵得皇帝出奔,百姓流離,他終究是個有責任的官兒,諒來也要動動心,振作振作精神,幹幹事體呢。誰知秋女士雖這樣的望他丈夫,他的丈夫卻仍舊是照常的一副沒事幹似的心腸。皇帝的出奔,百姓的流血,像和他是一無關係的。秋女士見了他丈夫這般形景,又瞧著國家大勢,更覺一日不似一日了。想想自己雖有熱腸,沒奈何是個女子,況上頭又有丈夫壓製著,也輪不到我呢。於是心裏覺得昏悶,就叫他丈夫買些新書新報來看看,借此倒可以消遣消遣。從此一路無話。過了幾年,秋女士生下了一子一女,夫妻自然歡喜,這且不表。

一日,秋女士獨坐繡房,手執著一本書,在那裏點頭兒嗟歎,一會兒又自言自語的說道:“咳!我自誤了。咳!為人不識字,不看書,竟有這樣的害處麼!”看官:你道他為什麼說起這樣的一句話來呢?原來他看了許多的新書新報,今天在這新書裏頭,忽然間看見一段極愜心的議論出來。你道是個什麼議論?卻就是那男女平權、家庭革命這段議論。他一看見這般議論,就像大夢初醒,從黑暗之中見了天日的一般,把心中往日憂愁,盡行掃除。方想到凡人識了字,隻看著幾本子史經書,是不中用的,於是心中不免又加了一層羨慕外洋各國的文明來了。正在這個時候,他的丈夫剛在王府裏頭叉麻雀回來,走到裏邊,將要搴簾進房。

忽聽見他妻子在內自言自語的,一頭歎氣,一頭說話,他就走將進去,說道:“夫人,你獨自一個長籲短歎的說些什麼來?”女士見問,便道:“我在這裏想,我中國好好一個幾千年的大國度,為什麼弄到這個極弱極窮的地步?既被外人嘲笑,又受外人欺侮。國中枉有了四萬萬子民,卻都是一個不能替國家分分憂、雪雪恥的。那一班大老官紳,更似醉生夢死,隻知敲剝窮民的脂膏、貪圖著自己快樂,嬌妻美妾,鬥富爭豪,食了國家的俸祿,全不想為國家辦一點事,出一點力。咳,我看他們還有一點良心的麼?你雖是個小小京官,政府裏頭的事是不得與聞的。然而一官也應盡一官的職,若隻是拿吃花酒、叉麻雀算正經事體,將真真正經事體反丟在腦後頭去,這不是國家白白養了你們這班官兒了麼?”女士的意思,欲將丈夫勸醒了,好幫著自己,轟轟烈烈的做一場。故此不憚煩言,竭力的規諫一番。

不知他丈夫聽了如何回答,且看下回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