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富太守的夫人正在後麵院子裏乘涼,聽見丫頭來報,連忙奔將出來。見了這個光景,也放聲大哭起來。富太守被他母親護住了寶兒,自己又受了一頓罵,氣得正無處發泄。忽見他夫人也哭了出來,自思一頓罵已受足了,此刻又有一個罵我的人來了,那是受不下的了。便把繩子一丟,歎了一口氣,說道:“都是你們護著他,把他護到了這般田地!我要管管他,你們還是這麼個樣子。咳。罷了,罷了,我的官兒性命兒,定要被他送掉了,你們才可歇哩。”說著,咳聲歎氣的往外去了。
這裏老太太和夫人見他去了,才止住了哭罵。夫人又把寶兒拉到自己身邊,親自替他揩眼淚。老太太又問道:“寶兒,方才被你老子打著了沒有?”夫人又道:“你也十幾歲的人了,還不曉得好好的,常常挨你老子的打,叫老太太又常受你老子的氣,說老太太疼著你。”老太太又問道:“寶兒,你今天究竟為了什麼事,你老子才恨恨的,要你死?”寶兒道:“我方才好好的躺在天井裏藤榻上讀書。”夫人道:“你為什麼不躺裏頭房裏去,又去躺在天井裏呢?那裏有風,睡著了,又要著涼的。”老太太道:“你讀的是什麼書?莫不是那淫詞小說麼?這種書本來是看不得的。”寶兒道:“不是那種書,我讀的是《革命軍》。
就是那做過蘇報館主筆,後來逃到外國去的,那位姓章的做的。”夫人道:“可是的,你又去看那麼的什麼《革命軍》了!你不聽見你父親說麼,官場中最恨的是革命二字。”寶兒道:“母親,你不知道,革命的道理是很有味的。”老太太道:“你還要這麼說,我要打你的嘴了!以後你再去看什麼混帳的革命軍不革命軍,任你父親去打,我也不來疼你了。”寶兒抿著嘴笑了一笑,說道:“老太太你還疼我罷,我如今聽你了,再不去讀這革命的書就是。”說著,見一個老媽媽走來,說道:“太太們,夜飯好了,可要搬出來?”夫人道:“天氣熱得很,搬出來早早吃了,好去乘涼。”那老媽媽應了一聲,自去搬飯去了。一會兒搬了飯來,老太太和夫人、寶兒吃了,大家去乘涼不提。
且說富太守受了兒子的氣,又受了老太太的罵,這一場鬧,幾乎把這富太守一口氣氣死。他獨自一個跑到會客廳裏,躺在一張炕榻上呆呆的出神。想來想去,這個兒子終不是個保家的。雖是他現在年紀還輕,萬一他在外頭說了什麼的混張(帳)話兒,被官場中人聽見了,我這官兒性命兒,都要保不住呢。富太守想到此地,那個心,就如井裏頭的吊桶似的,一上一下跳個不住。又想:我此刻方要捉那革命黨去討好上司,為升官的地步。照這不肖的樣子看起來,就是這官兒在革命黨上升了,也要在革命黨上送掉的。咳,這麼算來,還是不要惹人笑話了罷。
他一個人正在胡思亂想,忽見本衙門的刑名老夫子走將進來,說道:“東翁,方才明道女學堂的秋監督到此,為著什麼呢?”富太守連忙立起身來答道:“那秋監督為該校的頭班生畢業期滿了,所以來和我商量給憑的事。”說罷,讓老夫子坐了上首,自己在下首榻上坐了。那老夫子又問道:“他們幾時放暑假?”富太守答道:“他說是星期六。”那老夫子把頭向天望了一回,說道:“星期六是後天了啊。”富太守道:“是後天了。”那老夫子又談了一回閑話。恰巧家丁搬進夜飯來,二人就在一處吃了。又談了一回兒,老夫子就告辭出來,安寢去了。這裏富太守因受了一肚子的氣,也不到裏頭去,獨自一個出了後門,往他相好的地方睡覺去了。
到了星期六這日,富太守一早起來,梳洗已畢,即行打道出門。到了明道女學堂,給了憑,回來已是十二點鍾了。暫且無事,不必細表。
一日,正吃了飯,在外書房和那刑名老夫子講閑話。忽見家丁拿了一個紙包兒,奔得進來,彎著腰兒稟道:“回大人,院裏有密電在這裏。”說著,將那個紙包兒雙手呈上。富太守聽見“密電”二字,便吃了一驚,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幾日為了徐錫麟的事,院裏頭日日有密電來了。”一麵連忙接了過來。那家丁即便退出。這裏富太守將密電查了出來,細細的一看,不覺呆了半晌,向老夫子說道:“老夫子,你看竟有這等事麼?”
不知其中是件什麼事,在下寫了這半日,手也酸了,請眾位暫停片刻,再等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