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富太守正在外書房裏和那刑名老夫子閑談解悶,忽見家丁拿了一個包封進來,說又是撫台那裏下來的密電。富太守連忙接了過來,在密碼簿上查了出來。看了一遍,便對那老夫子說道:“老夫子,你看竟有這樣大膽的人!”這位老夫子,就接了這張密電一看,隻見上麵寫著道:
據皖藩江電:亂事已平,徐逆已剖心正法。據從逆馬供,紹城大通、明道兩校,均係徐逆創辦,且有逆黨匿跡其間。希即轉飭紹府,從速嚴密查覆等因到院,為此電仰該守密查,毋得寬縱,致幹未便。切切特電。撫院支印。老夫子看畢,回頭向富太守說道:“安徽省城裏頭這個亂子,鬧的也不小。虧這馮藩台手段還好,就這麼迅迅速速的平靜了,倒也很不容易。但徐逆雖已伏法,那些餘黨,卻更不容易著手,辦得認真也不好,辦得寬縱也不好,倒真真是個難題目。”富太守點了點頭,說道:“這些別人的難處也不必去管他。但是我們這裏如今接了這件公案,須得想個法兒,怎樣的去辦才好。”那老夫子道:“這事也不難辦的,隻要東翁自己認定了一個宗旨,便照這宗旨辦去就是了。”富太守假意問道:“叫兄弟認定個什麼宗旨呢?”那老夫子也笑道:“東翁平日胸中,不知是個什麼宗旨。今天隻要一決定,還是用這個平日的宗旨呢,或是不用這個平日的宗旨。宗旨定了,然後再去講辦法。”
賓東二人正在那裏商量計較,忽見家丁又進來,向富太守彎著腰兒稟道:“回大人,院裏又有密電來了。”說罷,將個包封雙手捧將上去。富太守接了,那家丁即便退去。老夫子笑著說道:“又是什麼事情,才這樣的秘密呢?”就幫同富太守查了出來。一看,原來是章撫台因恐逆黨人多,這裏紹興幾百個親兵,連守城的兵丁,製不住他,所以特派了第一標新練的征兵,星夜來紹,幫同富太守協拿。那個標統姓諸名牛,是章撫台平日賞識的人物。他上陣打起仗來,莫說幾十個不弄刀槍的好百姓,就是幾千萬個不弄刀槍的好百姓,他也能殺得個片甲不回的。所以這位諸標統當日在山西的時候,就被這章撫台提拔了他。前年章撫台調任浙江,他就也跟了來。此刻章撫台派他來紹,真個是因材器使,又是為人擇地。他道章撫台的做官好不好麼?這也不表。
且說富太守得了這個消息,便又和那老夫子商量了一回。看看天色將要晚下來了,隻見家丁又急急忙忙的跑將進來,稟道:“回大人,有客。”說罷,就將一張大紅的京片呈上。富太守接來一看,隻見上頭寫著好大的“諸牛”兩個大字,便知是諸標統的兵到了。連忙叫家人出去說:“大人有請。”自己也便進內換了大衣,迎到儀門等候。
且說那位諸標統奉了章中丞的命令,帶了本隊新兵,星夜趕到紹興,即於城外安下營寨,自己一騎馬飛進城來。到了紹興府的衙門,下了馬。跟隨的二爺,就將諸大人的名片遞將進去。門上的接了名片,向裏頭稟報去了。一會兒,見一個二爺走將出來,向諸大人打了一個千,說道:“大人有請。”諸大人就大踏步往裏走將進去。隻見那位紹興府已站在那裏恭候,兩隻眼睛直往外射。一見諸大人進來,便迎上一步,一恭到地的說道:“兄弟不知諸大人駕到,有失遠迎了。”這裏諸大人也連忙一恭到地的答道:“不敢,富大人說那裏話來。”說罷,富太守就讓諸標統先請,諸標統又謙遜了一回,畢竟客先主後,到了會客廳上。
讓坐已畢,家人獻上茶來。富太守先開言說道:“諸大人是幾時動身的?章中丞的密電,兄弟這裏是方才接到。”諸標統答道:“兄弟是昨晚十二點鍾奉了中丞的麵諭,就於今日一早起行的。”富太守便聳著肩兒說道:“兄弟久聞諸大人辦事迅速,且又不辭勞怨。今朝得瞻神威,方知名不虛傳,可敬可敬!”諸標統連忙回言道:“不敢不敢。諒兄弟是個沒用的人,那裏有什麼能為呢?富大人豈不是過獎了麼!”又說道:“這件案子,富大人想已有了主意了。此刻還是先去拿了大通學堂的學生,然後再到那明道女學堂去搜查呢,還是兄弟和富大人分兵各拿一處?敢請富大人的明示。
”富太守想了一想,大通和明道兩個學堂裏頭,既有逆黨在內,況且他們又都有了防備。我這裏雖有幾個親兵,爭奈都是紙糊的老虎。平日間恃著衙門裏頭的勢頭,吃酒闖禍,欺壓百姓,敲竹杠,罵山門,才是他們的專門本領。今日若要帶他們出去擒拿逆黨,是萬萬不能夠的。想到這裏,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開言說道:“照兄弟的愚見,那大通、明道兩校,既有逆黨在內,必然也有防備。若兄弟和諸大人分了兩路,隻恐兵單力薄,倒反要吃虧的。不如一路進剿,先往大通,後至明道的穩妥。諸大人高見如何?還求指教。”諸大人聽了富太守這話,細細的想了一想,覺也有理,便答道:“富大人的高見是不差的,就照這麼樣的辦罷。但事貴迅速,請富大人這裏先預備起來,兄弟也要出城去帶隊進來呢。”說罷,就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