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哀同誌夢遇熱心人?伸公論手編女士傳(1 / 2)

卻說越女士與兩個學生正在商量救秋女士的家族,如何登報,如何開女界大會。誰知剛說得出神頭上,忽然“當”的一聲,接連著又是“當”的一聲。越女士掉回頭來一看,才知是鍾打兩下了。便向丁、王二人說道:“我們因為講了話,把時候都忘記了,你們想也餓了。”說罷,伸手把叫人鍾撳了兩撳。外頭伺候的婆子,聽見叫鍾一響,連忙奔到閣裏來問道:“奶奶,什麼事使喚?”女士答道:“已兩點鍾了,快去搬飯出來罷。”那婆子答應了一聲,就退出閣來,向廚房搬飯去了。停一回兒,他們師生三人,吃畢了飯,盥洗已畢。振懦和誌揚辭了先生,一同到西門務本女學堂裏找朋友去了。

這裏越女士獨自一人,在水閣裏頭沉吟了半晌。忽然執筆吮毫,隨手取了一張紙頭,“颼颼颼”,沒有半個鍾頭,寫了好幾行文字出來。又拿在手中細細的看了一遍,便放在台上,用一塊楠木雕花的界方壓了。自己便走到一隻藤榻上,橫身睡下。

才合上眼,忽聽見水閣外頭那條竹橋,又在那裏咯吱咯吱的亂響,又仿佛聽見有人在那裏叫道:“姊姊,姊姊。”細細的聽去,這聲氣好像是極熟的。連忙翻身起來,向外一望,不覺驚喜交加。卻原來不是別人,就是那位秋先生!但見那秋先生身穿一件雪青官紗罩衫,裏襯一件粉紅洋紗的短衫。下束一條元色實地紗百折湘裙。元色洋襪,蒲鞋麵緞子繡花的鞋子。微風飄動,露出那點梅本色洋紗褲子。頭挽時新髻,宛然如舊。

此時越女士心中很有些兒驚疑,正要想迎他進來。忽見那秋女士已走至跟前,恨恨的說道:“咳,姊姊,吾再不道世界上竟有這等黑暗的國度的!”越女士驟然聽得此言,也摸不著他為著什麼事。但在秋女士口中,此等說話是常常有的,故也不以為怪。正要想句話兒來回答他,不料他又接著說道:“姊姊,我前次曾和你辯論‘革命’二字。我痛恨那些留學東洋的新少年,胸中全無愛國的思想,動不動就侈言革命。他那裏曉得什麼種族不種族?不過學著些些皮毛,就要高談闊論起來。逞了少年血性,不知輕重,隻管同兒戲一般的胡鬧。待到闖出了禍來,逃的逃,殺的殺。

此等頭顱,自從有了革命黨以來,不知糟踏了多少,卻終是一錢不值的,白白送掉,還能換得一件半件好的政事出來麼?所以我的宗旨,和他們是冰炭不相投的。我也自料我女界的將來,決不受這層魔力的。咳,那裏曉得,今日我自己倒反受了這層魔力麼!姊姊,須念我當初和姊姊結交一場,為我將這家庭革命和種族革命的兩層道理辯白辯白。我雖死了,倘有人繼我的誌,把這家庭革命實行起來,男女能夠平權,那時我在地下也自快活的。千萬姊姊不要忘記呀!我要去了。”說罷,轉身往外就走。越女士聽了這番言語,正在恍恍惚惚的,摸不著他的頭腦。忽見他要去了,便立起身來,一把拖住,死命要叫他坐下,說道:“我還有話和妹妹說呢!”秋女士道:“姊姊,我今是不能和姊姊常敘的了,姊姊你自己珍重罷!”隻見他一頭說話,兩隻眼睛卻已含了一包眼淚,聲音也哽咽起來了。便灑脫了越女士的手,一陣旋風,轉眼間已影蹤全無了。

越女士被風一吹,覺得毛骨悚然,心中又突突的亂跳。正欲喊那伺候的老婆子時,忽聽得有人喚道:“奶奶,天已晚了,快醒醒罷。丁小姐和王小姐在那裏等著奶奶吃夜飯呢。”於是翻身起來,身上猶覺得汗毛直豎,呆呆的隻是出神,想方才的事哩。那婆子道:“奶奶這一覺睡得好久呀。”女士回道:“方才我睡了,做了一個夢,夢中記得是秋先生和我講了半天的說話。”那婆子道:“這是奶奶想念了秋先生,所以就有這個夢了。”剛說到這裏,前頭丁、王兩個女學生也進來了。大家說了一回,婆子就向廚房裏去搬了夜飯進來。師生三人吃了,又閑談了片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