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岑寂夫人吟舊句?起風潮女士閱新聞(1 / 2)

“咦!這幾日報館裏頭,不知又有了什麼希奇的新聞登在上頭,報紙的銷場竟比往日好上十倍了。我今早才從報館裏取了報紙出來,一路行走,就有許多人來要和我買。我回他們道:‘我的報紙,是人家常包的,不單買的。’那些人竟不等我說完,你一張,我一張,強搶似的,一搶光了。我隻得仍回到報館裏頭,再去領了幾百份。看看時計上的針兒,已指到了九點五十八分了,遲了遲了,快去送去罷!”這個人自言自語,急急忙忙的,把各種報紙一份一份挨戶的送去。直到太陽將要當頂了,才到了張家渡。又從袋裏抽出兩種《神州報》、《時報》向萬綠草堂送去。

剛走到萬綠草堂的門首,恰巧有一個老媽媽,提了一隻竹籃,在那邊柳樹底下走將過來。被這人一眼看見,認得他就是裏頭雇傭的老媽子,就在樹陰底下立定了腳,不走進去了。等那老媽媽走到門前,才說道:“老媽媽,我將這兩份報紙,托你帶了進去罷。”說罷,將報送與老媽子,又謝了一聲,飛也似的去了。那老媽媽笑了一笑,說道:“為什麼這時候才送來?我們奶奶才問著呢。”自言自語的,提了竹籃,拿了報紙,穿花渡柳,直向個水閣裏頭送將進去。

剛踏上竹橋,隻聽得好一腔嬌細的聲音,在這水閣裏頭低吟道:

沿壁幽花無數開,朱藤繞屋蔭蒼苔。

虛窗夢醒月初墜,一片櫓聲帶雨來。看官,你道吟詩的是誰?原來就是這萬綠草堂中的主人,越蘭石女士。在那裏靜坐無聊,把丈夫的書作推敲呢。那老媽媽是素來聽慣的,故也並不在意。踏上階沿,搴起垂花湘簾,慢步走將進去,說道:“奶奶,報紙來了。”女士聞言,卻便止住吟聲,把報紙接來,放在沿窗的寫字台上細看。那老媽媽便幹他的正事去了。

好一個學問充足、好整以暇的蘭石女士,把這報紙正逐張逐張的看去。誰知看未片時,忽然間神色大變,嘴裏喊了“阿呀”一聲,直立的立將起來。看官試猜一猜,他看見了什麼,才致如此的驚怪呢?原來那浙江紹興府裏,出了一件極野蠻極黑暗的奇獄,這受冤的正身,卻巧是他曾經認識過的一個熱心女士。莫怪他當時見了,禁不住要大吃一驚。且說越女士立了起來,兩眼直瞪瞪的,呆了良久良久,方才自言自語的說道:“莫是我眼花看錯了麼?”便重又坐下,將報紙拿在手中,又細細的看去。看了片時,把頭搖了兩搖,眼圈兒一紅,不禁撲簌簌滾下了幾點淚珠,長歎一聲的說道:“咳,他竟殺了!咳,他竟無緣無故的被人誣陷死了!咳,可惜呀可惜,好一個熱心熱血的開通女子,竟遭這般的結果!咳,這是怎麼說起呀!”一頭歎氣,那淚珠兒更似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撲撲簌簌滴個不住。

看官,大凡一個人自己是有學問有才情的,他見了別人的有才有學,一定是歡喜得了不得的。就使宗旨不同,性情有些兩樣,但為了這才學的一層,總不免有些惺惺惜惺惺,要引起憐才愛才的心腸。況且彼此都是女子,更是難得,自然格外要憐惜起來了。現在這位越女士,是一個飽學的女子,又兼開通得很。莫說巾幗中少有,就是那差不多的讀書人,也比不上他呢。從前他看見了我中國國勢日衰,人民懦弱,被那東西各國,漸漸的一步緊一步,一層逼一層的欺將上來,眼見得祖國將有陸沉的禍了。因想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雖是個女子,然也是四百兆中的一份子,也應該替國家出一點力,擔一份責任,才不枉我這一生。他抱著這一付熱腸,已有多年。

後來漸漸的歐風輸入,我中國政府受了甲午、庚子的幾番大辱,也就知道自強必先變法。所以便下了一道停科舉興學堂的旨意下來,著各省各府,都要開辦學堂,普及教育。自從這道上諭發了下來,那些開通的地方,就有許多熱心誌士同開通的官長,便籌經費,聘教習,招學生,成立了好幾所高等、中等、初等學堂起來。男學堂既興了,那女界也便接踵而起,興辦了幾所女學。這位越女士,抱負有素,得了這個消息,自然快活得了不得。便投身出來,擔負了幾處國文教習的責任,盡心竭力的教導起來。

無奈我中國的舊俗,實在頑固到極點。男人讀書,尚且為名的多,務實的少,何況是個女學。雖有多少聰明有誌的女子,也都埋沒在家庭專製的範圍裏頭,不能自由向學。所以這位越女士,雖然廁身在女學界中,當了多年的教習,然而要想找幾個有真熱心、有大誌願、有真學問,和自己差不多的那樣人,那曉得竟寥若晨星,一個也找不出來。惟有這位受冤的女士,也是很有才情,很具熱心的。所以那年見麵之後,越女士便知他不是個庸庸碌碌的人物,便有些賞識他。後來雖然嫌他性子太激烈,宗旨太新奇,和自己的性情不合。然而為了佩服他的學問,愛他熱蓬蓬的一腔血忱,又想到多少女同學中,像他這般的文才,一百個中也揀不出幾個來,若聽他去言論自由,思想自由,漸漸的流入激烈改革一派,豈不可惜?不如待我來慢慢的勸導勸導他,或者能夠把他的宗旨,引到純正的一途上邊去,也未可知。當初越女士因為想到這一層上頭,存了一條感化同胞的好心腸,所以便和他結了個文字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