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了鍾樓的一聲一聲的呼喚。
“鐺鐺”的聲響,預示著過去的一個小時的結束和新的一個小時的開始。
在某個地方我見過這種感想,那句話我記得——
“Everyendisanewbeginning(每一個結束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遠處的鍾響了十五下。
想來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出門的時候大概是兩點左右,居然已經就這樣漫無目的的晃悠了一個小時了。
作為一個花半個小時逛街都會累的想回家睡覺的人,這樣單純的走了一個小時的路,我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既然已經能清楚的聽見鍾樓的聲音了,那麼離市中心也大概不遠了。
就這樣去市中心也不錯。
大概。
這才注意到,身上沒有錢包,也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證件,除了我自己這層皮。
這個年代,這層皮沒有用,一定要有證件,否則我都不是“我”。
頭變得昏昏沉沉了,感覺就像要掉下來了一樣,腳步也有些不穩了。
低血糖變得嚴重了?
我身子不穩,腳一軟,“咚”地一下撞在了麥當勞的玻璃窗上。
我側著身子,靠著窗,喘著氣,就像是瀕死的人。
我突如其來的動作,明顯給店內的人靠窗坐著的人帶來了驚嚇。
我看見坐在窗邊的的女孩雙肩抖了一下。
幾個服務員疑惑地望向我。
我在眾多人的注意下落荒而逃,也許應該先道歉。
雖然有些後悔了,但是已經這麼做了,沒有退路了。
我也不是很喜歡後退。
我悶著頭一直走著,雙手無力地在插在風衣的口袋裏。
插在口袋裏?
我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問題,直到落在我的臉上的溫潤的將我的意識弄得稍微清醒了一些。
應該一隻手拿著傘的吧?
傘呢?
大意了。
我歎了口氣,回頭望。
那家麥當勞實在哪裏的?
不記得了。
傘,似乎落在麥當勞那裏了。
算了。
我繼續走著。
我如同屍體一般前進,直到有一個人突然拉住了我的後衣領。
雖然那力道不大,但我還是被拉得後退了一步。
我本能的後頭看了一眼。拉住我後衣領的是一個女孩,看上去是十六七歲的模樣。
她的皮膚很白,是那種蔥頭的白色。盡管白,卻並不讓人覺得發怵。
她頭發幾乎完全是被染成了白色,隻有在耳朵附近還有一小撮像是由於理發師的不小心而忘記染色的黑發
她的眼睛是綠色的,可能是戴上了綠色的美瞳的緣故。
畢竟這是現實,不是漫畫,不可能存在這麼奇怪的瞳色。雖然現在戴美瞳上街的女孩不少,但是這種一眼就能看出瞳孔顏色的不一樣的美瞳卻並不多。
她的雖然是單雙皮,但是眼睛看起來並不是很大。
她鼻梁不高不矮,鼻子也是不大不小。
她下巴稍尖,臉頰稍稍有那麼一點肉,卻又剛剛好使她的整個臉型,從她尖尖的下巴能夠完美的過渡到顴骨。
她的臉型看上去幾乎完美,也許用巧妙來形容更加恰當,當真不像是“人”能擁有的麵容。
雖然隻是隔著衣服粗略地打量,她的身材也是那樣恰到好處的有。
她穿著青灰色的長裙,上身套著黑色的長袖皮夾克,腳上穿著的是同樣黑色的長筒靴。
她的衣服的顏色都很和諧,尤其配上這昏暗的天氣,顯得更加的自然。
她身子稍稍側著,看來是情急之下來拉我的。
她一手舉著自己的傘,一手抓著我的後衣領。
原本應該被那隻抓著我衣領的手提著的、裝滿了碧綠的大蔥的塑料袋掉在了地上。
兩根大蔥從塑料袋裏斜出了身子,像是在看我們。
雨就這樣淋著這兩根“好奇心過重”的大蔥。
“紅燈。不能走。”她用帶點孩子氣的口音,一個詞一個詞地對我說道。她的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在教導自己家裏的小倉鼠不要到處亂跑一樣。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等她鬆手。
她揪著我的後衣領的手偏偏沒有鬆開,似乎在等我的答複。
我們都沉默著。這種沉默的氛圍有些奇怪,卻又似理所當然。
人行道的指示燈發出了“啾啾啾啾”的聲音,就像是小雞仔在叫一樣。
綠燈亮了,那個由白色led小燈炮構成的人像在人行道指示燈裏閃爍。
她鬆開了手,重新提起那滿滿一袋子蔥,繼續走她的路,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樣,連她人生中的過客都不如。
我充其量隻是一個有生命的路障。
就好像整個世界裏,隻有她一個。
我跟了上去,就像一個跟蹤狂一樣跟了上去。
這個女孩吸引了我。
她的相貌確實令我很吃驚,但卻不足以構成我尾隨她的理由。
那種衝動,就像在大街上聽見了德沃夏克的《自新世界》一般,想循著那樂聲的來源而去。
也許真的能到達一個“新的世界”。
即便那會是一條不歸路。
確實,我現在在做的事的,確實會將我領向一條不歸路。
我已經墮落到了成為犯罪者的地步了麼?
我知道不該這樣,但是腳步停不下,就好像被什麼驅動著一樣。
我跟著她,走過了三個街區後,在一個紅綠燈處左轉了,又走過一個街區後右轉,再走了大約50米左右的距離。
這裏的位置已經屬於市中心的邊緣了。
她要去哪裏?
我知道自己的跟蹤技術很笨拙,但是周圍卻沒有哪怕一個人發現我的異樣,就連我的目標也是。
她在一家咖啡廳和一家婚紗店之間停下了腳步,然後就在我眨眼間消失了。
我迅速跑到女孩剛剛站著的位置。
我看見了,在咖啡廳和婚紗店的中間,有一條昏黑的的走道通往上麵。
我站在走到口往裏看去。
走道裏沒有一絲光亮,更沒有燈。也沒有用來發布廣告的櫥窗或者剪貼板。
就像一條隱形的通道。
就像是現實和某個奇怪的世界的夾縫。
但這不是什麼特攝電視劇,應該不會從牆縫裏蹦出怪物來。
我打量著走道。
走道的台階上鋪著黑色的地毯,走道的扶手是暗綠色的。
昏暗的色調,配合著“隱形”的位置,似乎是刻意要避開人的注意。
“啊,先生,您要來看看我們的婚紗嗎?我們的前天剛到了新的婚紗和禮服。”
穿著白色西裝的男性走了出來,招呼著我。
我站的位置似乎離婚紗店稍稍有點近,直勾勾地看著那昏黑的走道也許讓婚紗店的的店員誤以為我是在打量他們的店。
“不用了,我有急事。”
我不敢看那店員,說著,想也不想,就踏上了台階。
當走到十五級台階後的平台上時,我才注意到自己居然走上了這台階了。
偶然?
還是,必然?
剛剛還在猶豫,就因為這種小小的意外,而衝動地做出了這種完全沒有退路的舉動。
沒有退路,也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前進了就無法後退的路。
這種窄小的走道,寬度差不多才一個半人的身位。
如果身後有人在追的話,應該是很難逃脫的吧。而且這麼黑環境,很容易踩錯台階,這樣被抓住的幾率又是大增了。
我隻能往上了。
其實這是還是可以後退的,但是我選擇了前進。
就算被發現了,我可以說自己是出於一個作家泛濫的好奇心才走了一遍這昏黑的階梯。
既然想到了蹩腳的理由,那麼我暫且就沒有擔憂了。
而且,作為一個喜歡撞“南牆”的死腦筋,沒到頭,怎麼能回呢?
店員也沒有追上來。
為什麼沒有?
我吐了口氣,懶得多想,繼續往上走。
又上了十多級台階,有了平台。
然後,麵前是一扇紫檀木的木門。
我並不會分辨木材,隻是對於紫檀木的氣味比較熟悉。外公的遺物中,留給我的東西裏,有一個紫檀木盒子。
“Paradisus”是這裏的名字,這是這個詞在拉丁語裏麵的意思是“樂園”、“天堂”。
我腦海裏立即蹦出了“Eden(伊甸)”、“Avalon(阿瓦隆)”這兩個名字。
這兩個也同樣是樂園,隻是意義有所不同。
我深吸了一口氣,動手去推門。
我並沒有很用上力氣,門紋絲不動,就像是在拒絕我這個無心進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