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沒有料到訣別在即,我想大媽媽也沒料到。像上次的突然到來一樣,阿亮又突然走了,而靈靈照例充當了唯一的目擊者。一次痛快淋漓的做愛後,我們去衝澡。阿亮先出浴室,圍著浴巾。我正在浴室內用毛巾擦拭,忽然聽到靈靈的驚吠,一如戈亮出現那天。側耳聽聽,外邊沒有戈亮的聲音。這些天,戈亮已經同靈靈非常親昵了,他不該對靈靈的驚吠這樣毫無反應……忽然,不祥的念頭如電光劃過黑夜,我急忙推開浴室門。一股氣浪撲麵而來,帶著那個男人熟悉的味道。他剛才裹的浴巾委頓在客廳的地板上,靈靈還在對著空中驚吠。我跑到客廳,跑到臥室,跑到院裏,到處沒有阿亮的身影,清冷的月光無聲地落在我的肩頭。
他就這樣突兀地消失,一去不返。
他能到哪兒去?這個世界上他沒有一個熟人,除了越南那位同行者,但他不會赤身裸體跑到越南去吧。我已經猜到了他的不幸,但強迫自己不相信它。我想一定是大媽媽用時間機器把他強召回去了。雖然很可能那也意味著永別,意味著時空永隔,畢竟心理上好承受一些。其實我知道這是在欺騙自己,阿亮怎麼可能這麼決絕地離開我,一句告別的話都不說?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我盼著大媽媽的電話。惱人的是,我與她的聯係是單向的,我沒法主動打過去。在令人揪心的等待中,更加陰暗的念頭也悄悄浮上來。也許,大媽媽並不是把他召回去,而是幹脆把他 “抹去”了。她有作案動機啊,她借著三個熱血青年的衝動,把他們送到現在,也為我送來了優秀的基因源。現在,“交配”已經完成,該把戈亮除去了,否則他一旦醒悟,也許會狠心除去自己的天才兒子……
我肯定是瘋了。我知道這些完全是胡思亂想。但不管怎樣,阿亮徹底失蹤,如同滴在火爐上的一滴水。靈靈也覺察到了家中的不幸,先是沒頭沒腦地四處尋找、吠叫,而後是垂頭喪氣。我坐臥不寧,飯吃不下,覺睡不好,抱著渺茫的希望,一心等大媽媽的電話。60天過去了,我的懷孕反應已經很重,嗜酸,嘔吐,困乏無力。那粒種子發芽了,長出根須莖葉了,而我的悲傷已經快熬幹。每一次電話鈴響我都會撲過去,連靈靈也會陪著我跑向電話,但都不是大媽媽打來的。有一次是肖蘇的電話,我涕淚滿麵,第一句話就問:“你有戈亮的消息?”
她當然沒有。阿亮怎麼可能上她那兒去呢?她連聲安慰我,要在網絡上幫我查。我想起曾對她矢口否認同阿亮的關係,便哽咽著解釋:“他已經是我的丈夫。他突然失蹤了。”
肖蘇隻有盡力安慰我。但我和她都知道,這些安慰非常蒼白無力。
大媽媽的電話終於來了,接電話時我竟然很冷靜,連自己都感到意外。大媽媽一開口照例先問阿亮的情形,我冷靜地說:
“他失蹤了,在64天前突然失蹤了。你對他的失蹤一點也不知情,是不是?大媽媽,我已經懷孕兩個月,阿亮非常疼愛他的兒子,絕不會拿兒子去交換什麼曆史使命……”
大媽媽當然聽懂了我的話中話,打斷我:“等一下,我立即在曆史中查詢,過一會兒再把電話打回來。不過,按說他不會回到300年後或其他時間,任何時間機器都在我的掌控中。”
她掛了電話,幾分鍾後又打過來:“陳影,如我所料,在新的曆史中沒有他的蹤影。請你相信,他的失蹤和我無關,我真的毫不知情。陳影,我知道你的心境,但請你相信我。難道你信不過一個媽媽?”
她的聲音非常真誠,不由我不信。我悲傷地說:“那他究竟到哪兒去了?他絕不會丟下妻子和胎兒一去不返的。”
“陳影你要挺住。我想,他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時間旅行中旅行者要經過時空蟲洞再行重組,個別情況下重組的個體會失穩,在瞬間解體並粒子化。曆史中有這樣的例子,但很少,我還沒來得及把這項技術完善。請你想想,他突然消失時周圍有什麼異常嗎?”
“我似乎覺察到一股氣浪。”
“那就是了,我想阿亮已經遭遇不幸。絕不是謀害,隻是技術上的失誤。我很痛心,很內疚。但那已經不可挽回,除非用他的信息備份再次重組,但這是違禁的。陳影,你願意這樣做嗎?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提申請為你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