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生的故事(10)(1 / 3)

第二天我倆返回南都市我的家——應該是我們的家了。第一件事當然是到鄰居家裏接回靈靈。靈靈立起身來圍著我們蹦,狂吠不止。那意思是我們竟然忍心把它一丟五天,實在不可原諒。我們用撫摸和美食安撫住它。看得出戈亮對靈靈的態度起了大變化,不再討厭它了。

戈亮一連幾天在沉思,還是躺在院子裏的搖椅中,一隻手捋著身邊靈靈的脊毛。我問他想什麼,他說:我在想怎樣融入“現在”,怎樣盡當爸的責任,可惜到現在還沒有發現自己有什麼生存技能。我笑著安慰:不著急的,不著急的,把蜜月度完再操心也不遲。

戈亮沒等蜜月過完就出門了,我想他是去找工作,沒有說破,也沒有攔他。我很欣喜,做了丈夫(和準爸爸)的阿亮在一夜間長大了,成熟了,有了責任感。我沒陪他出去,留在家裏等大媽媽的電話,我估計該打來了,結果正如我所料。大媽媽問戈亮的情況,我說他的過敏性鼻炎犯了,很難受,不過這些天已經控製住。她歉然道:

“怪我沒把他照看好。你知道,把2307年的抗過敏藥還有衣服帶回到2007年有技術上的困難。”

“不必擔心了,我已經用21世紀的藥物把病情控製住了。”

我本不想說出我對大媽媽的懷疑,但不知道為什麼沒能管住舌頭。也許(我冷笑著想)我說不說都是一回事,以大媽媽的智力,一定已經發明了讀腦術,可以隔著300年的時空,清楚地讀出我的思維。我說:

“大媽媽,有一個消息我想你已經知道了吧。我同戈亮相愛了,並且很可能我已經受孕。可能是男孩,一個具有遠緣雜交優勢的天才,能夠完成你所說的科學突破。我說得對嗎,大媽媽?”

我隔著300年的時空仔細辨聽著她的心聲。大媽媽沉默片刻——以她光速的思維速度,不需要這個緩衝時間吧,我疑慮地想——歎息道:“陳影,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怪想法。你在心底還是把我當成異類,是不是?你我之間的溝通和互信真的這麼難嗎?陳影,沒有你暗示的那些陰謀。你把我當成妖怪了,或是萬能的上帝了。要知道既仁慈又萬能的上帝絕不存在,那也是一個自由意誌和客觀存在之間的悖論。”她笑著說,顯然想用笑話調節我們之間的氛圍。

也許我錯把她妖魔化了,或者我在鬥智中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在她明朗的笑聲中,我的疑慮很快消融,我覺得難為情。大媽媽接著說:

“我確實不知道你們已經相愛,更不知道你將生男還是生女。我說過,自從有人去幹涉曆史,自那之後的變化就非我能預知。我和你處在同樣的時間坐標上。我隻能肯定一點:不管戈亮他們去做了什麼,變化都將是很小的,屬於‘微擾動’,不會改變曆史的大趨勢。”她又開了一個玩笑,“有我的存在就是一個鐵證。我思故我在,我在故我對。”

我和解地說:“大媽媽,我是開玩笑,別放在心裏。”

我告訴她,戈亮很可能不再返回,打算定居在“現在”。她說:“我也有這樣的估計。那就有勞你啦,勞你好好照顧他。我把一副擔子交給你了。”

“錯!這話可是大大的錯誤。現在他是我的丈夫,男子漢大丈夫,我準備小鳥依人般靠在他肩膀上,讓他照顧哩。”

我們都笑了,大媽媽有些尷尬地說:“在母親心裏,孩子永遠長不大——請原諒我以他的母親自居。我隻是他的仆人,不過多年的老女仆已經熬成媽了。你說對嗎?”

我想她說得對。至少在我心裏,這個非自然智能已經有了性別和身份:女性,戈亮的媽媽。

大媽媽說她以後還會常來電話的,我們親切地道別。

我為戈亮找到一份最合適的工作:科幻創作。雖然他說自己“不學無術”,遠離300年後那個時代的科學主流和思想主流,但至少因為耳濡目染,他肯定知道未來社會的很多細節。在我的科幻創作中,最頭疼的恰恰是細節的構建。所以,如果我們倆優勢互補,比翼雙飛,什麼銀河獎雨果獎星雲獎都不在話下。

對我的如簧巧舌,他平靜地(內含苦澀地)說:“你說的不是創作,隻是記錄。”

“那也行啊,不當科幻作家,去當史學家,寫《三百年未來史》,更是蓋了帽了,能寫‘ 未來史’的曆史學家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他在我的嬉笑中輕鬆了,說:好吧,聽你的。

那個蜜月中我們真是如膠似漆。關上院門,天地都歸我倆獨有。每隔一會兒,兩人的嘴巴就會自動湊到一起,像是電腦的自動程序——其實男女的親吻確實是程序控製的,是上帝設計的程序,通過荷爾蒙和神經通路來實現。我以前很有些老氣橫秋的,自認為是千年老樹精了,已經參透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沒想到,戈亮讓我變成了初涉愛河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