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嬸處回來,已到了正午。
與往常相同,忙於灶間,柴米油鹽醬醋,此時已不再考慮茶了。焚香品茗,已不再是生活的一部分了,想到這裏,雲娘把散到臉頰的頭發攏到了耳後,鍋裏的粥滾著氣泡,吃晚飯就該去做繡活了。
坐在屋子裏,雲娘繡完一朵水仙,看著院子裏被太陽曬著的菜地,不知不覺就將時間給拉到了二十年前……
其實雲娘不是什麼丫鬟婆子,雲娘也是閨閣裏嬌養著的小姐。和大多數大戶人家的姑娘一樣,自小便被家裏養著,準備到了一定年紀與門當戶對的某家少爺結親,重複著雲娘母親的循環。雖然不比學家務,但卻是要學針線的,新娘出嫁的嫁妝裏必須要有新娘子攢下的繡活。
這一年雲娘十歲,祖母過世,母親便代替祖母掌管家裏用度,無暇顧及雲娘的女紅,便直接讓大女兒看著雲娘。家裏的男孩子自小便被送至族裏的書塾,女孩子隻有雲娘與長姐,兩個女孩子便天天一起處著,夏日在涼亭,冬日便躲至有地龍的屋子裏貓著……想到這裏,雲娘彎起了嘴角,那時候大概是跟長姐相處得最為舒服的一段時間了。
母親見雲娘的繡活在長女的教導下也不會差錯了,便更放心地隨著丈夫忙外邊的生意,日常瑣碎就像丟進湖水的石子,泛起一圈圈漣漪後消散不見,似乎不可能會發生什麼來影響這平淡的生活。
雲娘低頭看著繡好的水仙,那天長姐穿的大概是一件黃色長裙吧,一件小短褂,繡著跟手裏這個一樣的水仙花。那年長姐14,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紀了,母親的姐姐帶著家裏的小孩上門做客,家裏從原先的清靜變得熱鬧起來。聽姨母講,自姨母出嫁後,母親與她就很少能見麵了,十幾年過去,見麵的次數不超過五個手指頭,雖然都嫁得不遠,但家務事總是會把人絆住。
也許是從那時候開始想,以後長姐出嫁後,自己是不是跟母親一樣,十幾年都無法見到長姐一麵,而現在已經過去的這十二年,是不是多一天就是賺一天。不是沒有注意到家裏有一些從未見過的老太太上門,開口閉口便是誰家公子俊俏多才,嫁過去便是秀才夫人,雖然不願意想,但是長姐也許這一兩年就嫁出去了吧。
“姨母出嫁後,母親要是想念了,怎麼辦呢?”
“那大抵也隻能想著了,未出閣的姑娘怎麼好隨隨便便去姐夫家串門。嫁給你爹後,家裏的事情更是多,照顧小孩,孝順長輩,家裏的開支用度天天要看著,大概是忙起來了,也就不想了。再說你姨母的性子我了解,她自小就照顧弟弟妹妹,去了夫家肯定能得夫家人的認同,知道她過得好,不見麵又有什麼關係呢。雲兒這是不想與長姐分開嗎?”
“不想……姐姐要是嫁了,就沒人跟我一起做針線了。”
“等你姐姐嫁了,過個一兩年你也嫁了,就不會再想讓姐姐跟你一起做針線了……”
…………
回憶到跟母親的這段對話,雲娘的眉頭更緊了,大抵是沒等到長姐出嫁就分開了。自從姨母那次來了後,她便一直想著怎麼才能不跟長姐分開,甚至開始羨慕長姐的貼身丫鬟小梅,她可是可以隨著長姐嫁到夫家的,要是跟母親的帶來的丫鬟環姨一樣被父親收了房,那大抵是可以跟長姐一輩子都不分開了吧。那時候雲娘不知道其他人家的姐妹是如何相處的,也不清楚自己對姐姐的執念超過了正常人家姐妹之間的牽絆,隻是一心一意地想著不願意與姐姐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