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到他在外方說:“與夫人備膳。小玖,夜裏寒涼給夫人再添床錦被。”語氣平和。
為什麼?
原地杵了許久的禾雅再支持不住,膝下一軟,天旋地轉。
“王妃。”小玖剛跨進來,見禾雅搖搖晃晃慌忙扶住了。緊張和擔憂卻隻藏在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耳心裏。
禾雅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身子大半的力都靠了過去。斷斷續續的說:“扶、扶我過去坐會兒。”
心上疼的,各種力氣都用不上了。
“王妃?王妃?”小玖連喚兩聲,禾雅的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我找張禦醫來給王妃看看?”
王爺一路病著過來,怕再有閃失就讓張禦醫隨了隊。住的也是極近的。
“彩兒,去請張禦醫來給王妃瞧瞧。”小玖喊了一個正在布膳的小丫頭。
“不用,”禾雅微微閉著目,握住小玖的手緊了緊。“彩兒,這兒沒你事下去吧。”
“是!”彩兒諾,行了禮退下。
“方才與王爺鬧別扭勞了些心神。莫再惹外人笑話了。扶我過去用膳吧。”
雖無食胃,禾雅還是逼自己吃一些。隨著腹中孩兒漸漸長成,害喜也越來越頻繁。卻不得不瞞著音塵獨自承受著。夾了筷鱈魚肉入口惡心便襲上喉頭,她悶悶哼了一聲,忙用錦帕捂住嘴角。默默忍下惡感將魚肉咽了下去。即便每一口咽下去都讓她難如吞蠟,她還是食了飽腹。
一餐用完,禾雅猶如大病初愈,疲憊不堪。
小玖一旁看得揪心不已。暗中忖度禾雅拖著舊疾照顧王爺多日,今日二人鬧了矛盾,許又要逼出病來了。
“撤了吧。”禾雅淺聲道,“小玖,扶我到榻上歇會兒。你去與我備水沐浴。”
“是,王妃。”小玖將床上的暖被抱過來給禾雅蓋上,輕言道:“您暫睡會兒,備好水小玖叫您。”
“恩……”禾雅瞌上眼,呼吸漸漸綿長。
新添的錦被上有陽光的味道,禾雅用力嗅了嗅,夢裏悲戚的歎著:“你剜傷了我的心,複用蜜糖哄我。我總珍藏著不忍去吃,如今拿來一一品嚐……世間百味,獨缺了甜啊!”竟是說不出的苦澀。
夢裏她又憶起些舊事。每次兩人分歧,她總是順他、從他,由他獨斷,任他擺布。唯獨今日,她藏了事不與他說。他便由她站在門邊三個時辰來懲罰她。他引導她去想一些事情,故意涼她的心——她在與誰玩弄心計?忤逆誰的意願?
他實在,高看她了。
她聰敏善思,卻無很多心思去算計誰。也不意味著單蠢愚鈍到被人玩弄鼓掌而不自知。
夫妻本不應藏與算計。但她當他是王爺,他又當她是誰、亦或什麼物件。
耳邊又想起臨去時他說的話。他麵無表情,眼神亦是冰冷的看著她說:“青禾雅,我不能再珍惜你。”即使那層寒冰很快掩蓋了去,她也看得分明,涼透頂了。
傻嗬。
不止是她,整個淼國都會因為一個人的名字被他推開。
救起的那個男子即便昏迷不醒,仍無意識的嚶嚀莫央的名字。那麼輕那麼淺的一聲,隻該她一人聽到的。她又驚又訝,莫央與這男子是何種因緣?失蹤又是否與他有關?端看品相雖不如音塵卻也是人中翹楚,若是情緣……音塵這麼些年的情誼又如何安放?
她隻怕他受傷嗬……真是傻嗬……
本想隱瞞著,待男子醒來問個明白。與音塵無害便告訴他的。
從他踏進她的房間,平靜中藏著滔天的怒火質問她時她便知道:他也聽到了。
他又怎麼能聽得到呢?
三個時辰足夠她理清一切因由。
直到今日以前,她都當他不會武。
若非絕頂的武林高手,耳力驚人。又怎麼聽得到如斯細語?彼時她掃過邵陽,音塵的近身侍衛長。他站的最近都未能聽清分毫。
她不敢去想他掩藏的武功深淺。如果很早……
臉上滑過一片涼漬,腦海裏閃過他奔進火場狼狽的救出她時燎人的火蛇,畫麵雖不甚清晰,卻刻骨撩人。
是他氣喘籲籲的追上她說陪她一起找沫兒時心湖的水波;是他滑落山坡失控的撞在她身上時她的慶幸。
珍藏的記憶,每一抹甜蜜,如今全變了味道。細小的傷口潰爛成殤,是他贈與的一記清醒毒藥。
還有無數次躲在窗口偷偷看他時他的無動於衷……讓天寧氣極的那些薄涼話也是因為知道她在外麵偷聽了才說的吧。
音塵。
音塵。
絕音塵。
昨日種種,今日種種。
你終要將我如何待之?
讓我如何處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