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舞陽潤物,春草含香。
垂柳蘭浥露,水色無沙,山翠眉黛,薄霧氤波如昨夢。
“音塵,這兒好美!”摘下蒙眼的帛帕,少女滿是歡喜。
“喜歡麼?將來這裏會有一所大房子——隻屬於你和我的。”少年揮袖所指,乃是一方依山傍水之聚福寶地。
“好啊!我們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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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兒,你看這邊。”音塵俯首,指著清澈水底的幾尾遊魚。“我們也會像它們一樣自由自在的尋遊,首尾相依。”
莫央霜雪般的肌膚上染了緋色,櫻唇輕瞥。“音塵,你——”
音塵執起她的雙手,交握。低頭對上她剔透的眸子,無限溫柔的說:“我在給你承諾,我在跟你表明心跡。”
“可是——”
她的眼眸裏已映出濕意。
“我或許不久於人世,又如何擔待你的心意呢?”
音塵將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胸口,珍寶般擁著她不許她再說下去。他難過的說:“不會的,一定會有方法救你的。相信我……好不好?”
“王爺。”
“王爺……為何落淚呢?”
禾雅彎著腰趴在床榻旁,替音塵又是換敷在額上的冷帕,又是撚被角。一刻也沒歇過。此時見他落淚突然就慌了,趕緊替他診脈。
也許是大婚之後操勞過度,加之舟車勞頓。可真正讓她憂心的卻是他重傷後還未調理好的根基,如何再承受內心的煎熬?
是以,才會到殤城三日便病了三日。
燒一直不退,混混糊糊的醒來過幾次又都睡過去了。禾雅十分心急,如此病下去隻怕留下病根。因此三日來都侍奉在旁,不曾合過眼。
“夫人,王爺的藥熬好了。”小玖端進房來。
禾雅憂心的說道:“放桌上吧。”
藥,已不必再吃。
世間有一種病,叫思念成疾,無藥可醫。
“你承諾她的未曾實現,如今又要失責於我麼?”禾雅目光淺酌他的病顏,幽怨的說著:“不是一個人扛了所有,擔待了所有麼?你為國為民的心意就是這樣嗎?躺在床上不堪一擊。為一個女子黯然神傷。”
“絕音塵,殤水的水利是你一時興起玩玩的麼?百姓的希翼,父王的期望,你的責任……都不允許你再睡了。”
……
這一夜,禾雅說了很多話。
恍若又回到他傷重,被她解救之時。這些細碎的叨念,不參雜其他,一心為他。
他,聽進去了。
禾雅似乎天生具備這樣的感召力,撼動人心。
午夜,燒退下去的音塵悠悠醒來。渾身酸痛,僵硬的手指動了動。燭火映在他眼底,愈發的黑亮。
她還在。
端坐在床頭的方凳上,斜靠著床柱睡——想必比他這一病更辛苦罷。如今已是夏末初秋,霜更露重。也才大病初愈的禾雅嗬……他的心細細緊了一下。
雙手支撐著做起來,輕輕的移過去。木板咯吱一向,靜謐的夜裏是這樣刺耳。音塵一怠,更加輕緩的移動身子。生怕吵醒她。
直到順利的將她打橫抱起,輕柔的放到床上睡著。他才鬆了口氣。
她的身子好輕,抱在懷裏時竟讓他有些錯愕。
他的妻,好像一根飄零的羽靈。風稍稍一吹,亦或他送開手指,她便會隨風而去,隨風而逝。
他甚是慶幸此時他擁有她,卻又分不清楚懷裏摟的——是禾雅,還是莫央?
她們的靈魂是如此相像,一樣隱忍,一樣倔強。
他看到她眼底巨大的青黑,唇色也十分暗淡。靠近她他打了個冷顫,忙替她蓋好被褥。過了好會兒,才見她臉色漸暖。
白日太陽升了起來,禾雅轉醒時駭了一下,隨後意識到是怎的一回事時,差點落了淚。慌忙把臉埋在被子裏忍了許久才平靜下來。
差小玖進來給自己梳洗時,她若無其事的問:“王爺呢?”
替禾雅挽了個流雲簪,小玖說:“王爺服了藥,說身子舒坦了些要出去活絡活絡。”
她淡淡應了聲,打量著梳妝鏡裏的自己。
小玖笑說:“王妃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兒,怎麼打扮都好看。”
膚如凝脂,麵若桃花。
音塵悄悄進來時,隔著微風飄渺的紗幔,看到銀鏡中的雲鬢花顏,一顰一笑,宛若丁香浮動。
他問:“怎不多睡會兒。照顧我這幾日,讓你辛苦了。”
從沒有過的溫柔語氣,讓禾雅晃了神,她結結巴巴的說:“沒,沒什麼的。你,身體可好些了?”
他展顏笑道:“跟邵陽過了幾招,渾身都舒坦多了!”
她走過去,遞給他一條汗巾:“擦擦汗,別又招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