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梅含雪地圖,輕鬆抵達了金柳城,雖是瘦綠消紅的季節,街頭仍有人來人往。我們駐足在一家酒肆,裏麵裝潢簡潔平實,不算豪華,但客似雲來絡繹不絕。
點了幾道小菜,正無聊發呆,忽聽一聲醒木響,心下好奇來了興致。
酒肆正前方擺著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個容貌端正的中年男人坐於當中。見他右手輕展折扇,口中侃侃而談:
論武功第一者,當世天下誰敢居之?
弑天葬神掌?
玄天神功?
可歎世間,隻有山比此山更高。
再問天下,絕招絕頂,豈非登高峰者,才算大英雄?
鑄劍師莫子玉終極一生打造兩柄絕世武器,一柄為噬日劍,一柄為吞月刀,相傳刀劍合璧,可令天地變色,威力無窮。
輾轉百年,劍與刀分別落於禦劍莊和金柳莊之內。為使刀劍重遇,兩莊想出聯姻的雙全之法。
禦劍莊主之子徐墨白,英雄少年,俠肝鐵膽,文章一絕,蓋世風采。為報師仇,他單槍匹馬獨闖毒屍穀,九死一生,奪取仇人首級。
十八年前,徐墨白迎娶金柳莊主之女古恒雲,一時轟動武林。不到半年,徐墨白又結識名門之女,佳偶天成,生死契約,徐墨白為她逼迫古恒雲滑胎簽下一紙休書。因此事,兩莊白刃相見,死傷無數。
為平爭端,古恒雲登上祭神壇,用利刃在身上割了三百餘刀,以祭奠死去三百餘人,最終平息幹戈。此女子品格性情,巾幗不讓須眉,堪稱女中英雄。
“天下男兒皆薄幸。”這麼感性的話,從白十八嘴裏說出來,我真沒覺得有啥不對勁,我白哥其實就一悶騷。
華傾戈明顯不太適應白哥柔軟的一麵,那雙夾著花生米的筷子有一絲絲顫抖,我猜想他憋得很難受。
“可惜徐墨白一世的英雄。”看蘇呆萌的話茬接的多好,神仙就是會聊天。
怎麼說我算個預備神仙,這種拉近仙眾關係的良好機會,我要hold住:“古恒雲的舉動真是可歌可泣,三百餘刀,她愣是下得去手。”
“何須望洋興歎,當年你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華傾戈確實一個同社會脫節、不懂群居美學、說話不經大腦的渣子,生生把場麵搞冷了。
不知是不是飯桌的怨念太重,晚上我做了一個關於華傾戈的夢……
“你叫我來,自己卻沒話說嗎?”他冷漠的笑容,像一塊冰。
“我想和你借用血蛛。”
“借它做什麼?”他臉色驟變:“為楚文兮?誰給你膽子用血救別人?”
“童姑娘還需要飲多少血不妨全拿去,剩下的,我總可做主。”
“每一次,你的血與雪瑤的名字,放在一起提起,我都忍不住惡心。這麼髒的東西,不配和她混為一談。”
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原來呼吸停止,人還是可以活下去:“是我失言了。”本不該不自量力去自取其辱:“師兄,往日我縱有滔天的罪孽,也救過她,人非草木,望你幫我一回。”
華傾戈勃然大怒,右臂狠狠攔腰扣住我,彼此近乎咫尺,他的呼吸俱是蝕骨恨意,或許皮開肉綻,血肉橫飛的我,能讓這恨減輕幾分:“想救他,要看你的誠意。”
今日的灩隨波拜你所賜,連這副軀殼都是七拚八湊的,你還想要什麼?誠意,我給你。當膝蓋重重跪在地上,眼前翻轉過一幕一幕的事事非非,才了然明白,所謂悲喜已蕩然無存:“求你把血蛛借給我。”
華傾戈一瞬間靜的出乎尋常,我不敢抬頭,隻望見他握得發白的指節:“你心裏,我已經比不上他?”
這顆心裏裝著誰,他幾時上心過:“何苦自欺欺人,我於你而言,不及逍遙頂一塊磚瓦,留著我徒增惡心,為場意氣之爭,大可不必。”
華傾戈豁然掖起我的衣襟,嘴唇微張欲言又止。
霎時,他臉色驟變,時青時白異於平常。他一掌推開我,隨之癱坐地上,身體抽搐,冷汗直額頭已流至下顎。
我嚇得六神無主,身體卻毫無征兆衝過去檢查他的安危,顧不得發怒時,他有多暴戾無度,這樣的虧吃過多少,算也算不清,可終歸沒福氣吃一塹長一智。
“滾開,別碰我。”華傾戈一掌將我震開,身邊硬生生撞到牆壁,雙眼一黑,五髒六腑疼得似攪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