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3 / 3)

打擾清思,不勝惶恐。

恭致

近祺!

幾日後,玄岩讀到了先生的回函:

玄岩老弟:

《奇石賦》拜讀,材料豐贍而藻宋秀逸,十分高興。首段略用《風從哪裏來》格局,亦另有高致,正所謂我在黃鶴樓,君在白鷺洲。所贈‘平戎策"奇石,日置案頭,頗慰寂廖,自九五年揖別以還,我所藏石巳盈屋累室,君其有空可共摩挲。我幾日內即還國。

此致,著祺!

先生的鼓勵,令玄岩大為感動,得先生首肯,文膽陡增。偶遇一家研究古典藝術最負盛名的雜誌社主編,不失為方家,看後對文章大為欣賞。

兩個月後,《奇石賦》一字未刪,發表在雜誌的首篇位置,並隨文刊出十三幅玄岩所藏古奇石的清晰圖片。此文一經刊發,不敢說風行天下,的確在石界引起了轟動,最是海外的藏家,不相信國內竟有人一下子可以拿出十三方古石,文中論石之語,又何其清雅雋逸。那幾天,玄岩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生覺,常常被越洋電話“叫起服務”,聊石頭,侃文章,大煲電話粥。這篇文章在海外引起的反響遠勝於國內,令玄岩始料不及。

理查德還將文章首段譯成英語,玄岩無通事之長,請人將他的英文翻譯成中文來讀,卻似墜入了雲裏霧中,簡直不知道是誰寫的文章了。中國古典韻味的散文,譯成英文,總是差強人意的。但玄岩對理查德的熱忱激賞,內心覺得很是舒服,不禁輕聲吟誦起來:

"石在哪?石在天之涯,石在海之角,在昆侖之巔,在九嶷之澗,在北同的深穀幽壑,在江南的花徑竹籃。石在哪裏?在女媧之手,是補天的祥雲;在精衛之口,是填海的怨魂。石在哪裏?在軒轅黃帝的元圃,在未央漢宮的池畔。在東京艮嶽山,石是徽宗親賜金帶的‘盤固候";在北京頤和園,石是乾隆禦題刻銘的‘青之岫’。石在哪裏?石在曠古逸人的草廬,石在無雙國士的畫室。與太陽共舞,石是熾熱的熔岩;與明月相伴,石是清冷的雲根。石是山之脊,石是水之床,石是萬金之母,大地之基!石——你是億萬斯年構成地球的主要物質,而石之中具清、拙、古、怪之意,皺、透、漏、瘦之形者,又被人們視為奇石。"

在客人較多的宴酬場合,孤標自賞,不可太過快意。

玄岩回到理查德的問話上:"這篇文章從開始就沒有想做成一本書,登在雜誌刊物,有字數篇幅的限製,不得不有所割舍。"理查德頷首,以示理解。

日暮酒闌,主客均已十分盡興,一一離席,五道珍重,且擇佳期相約訪石。

理查德歸國後,沉屙突發,病勢懸危。當病情稍見好轉時,他第二十次,也是他藝術人生最後一次中國行。知來日無多,在上海,他與石友講:"此番定是我最後一次來中國,來揖別我深愛的奇秀峰。"理查德飛返紐約寓所不久,鶴歸道山。玄岩聞知衷心哀慟。世間痛失一位雕刻藝術家、古奇石收藏大家,然而他窮畢生精力收藏、珍愛的奇石,必將長久地留存於天地之間,其奇終葆。

理查德先生是幸福的,他一直幹著他最喜歡幹的事情,雕刻、玩石,皆享大名。他的雕塑工作室,寬敞得可以跑開天車。理查德懸身探臂,刻鑿巨大的鋼鐵城雕,那天車飛來蕩去,想必理查德一定會有些憑虛禦風、羽化而登仙的美妙感覺。

理查德的後代,不墜家風,繼往開來,輒遇奇石,必欲得之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