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文公返晉,眾臣爭相請賞,正是反映了這種追求名利的世俗思想;而介之推“不言祿”,超脫了紛爭之外,可見其境界是高人一籌的。然而,當眾人論功封賞、文公考慮欠周,把介之推漏賞時,實際上也發表了一番議論,即反映了其對爭功邀賞者的鄙視,也表達了他自己的憤慨不平。其母見微知著,針對兒子心理三番設問,意在考驗兒子是否堅決。人物的思想心理便在其三問中逐步展現出來。先是語氣激烈,有埋怨情緒;接著語氣緩和,有為難情緒;最後態度明朗,不言祿求顯,決意歸隱。文章不足二百字,卻把人物心理刻畫得細致入微,人物形象描繪得惟妙惟肖。筆法新奇,值得稱道。需要指出的是:介之推的歸隱是儒家型的歸隱(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其形象具有一定代表性,體現了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的正直和清高。
展喜犒師——《左傳》
題解
本篇記述了魯國一次出色的外交活動。魯僖公二十六年(前634)夏季,齊孝公攻打魯國。當時齊強魯弱,魯國又發生饑荒,實無力抵抗;但使臣展喜在與齊孝公的談判中利用兩國先君關係和盟誓,抓住齊孝公愛好虛榮的心理,慷慨陳辭,巧妙作答,使之無辭以對,隻得撤軍,從而化解了一場幹戈。
原文
齊孝公伐我北鄙。公使展喜犒師,使受命於展禽。齊侯未入境,展喜從之。曰:“寡君聞君親舉玉趾,將辱於敝邑,使下臣犒執事。”齊侯曰:“魯人恐乎?”對曰:“小人恐矣,君子則否。”齊侯曰:“室如懸罄,野無青草,何恃而不恐?”對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大公,股肱周室,夾輔成王。成王勞之,而賜之盟。曰:‘世世子孫,無相害也。’載在盟府,太師職之。桓公是以糾合諸侯,而謀其不協,彌縫其闕,而匡救其災,昭舊職也。及君即位,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豈其嗣世九年,而棄命廢職,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齊侯乃還。
譯文
齊孝公進攻魯國北部邊境。僖公派展喜去犒勞齊軍,先讓他到展禽那裏去領受犒軍的辭令。齊侯還沒有進入魯國的國境,展喜就迎上去。他對齊孝公說:“敝國國君聽說您親自前來,將要屈尊駕臨我國,特派我來犒勞您的辦事大臣。”齊孝公問:“你們魯國人害怕了嗎?”展喜回答說:“小人害怕了,君子則不害怕。”齊孝公說:“你們家家空虛,赤地千裏,仗恃什麼而不害怕?”回答說:“仗恃的是先王的命令。過去周公、太公,都是周王室的得力大臣,共同輔佐成王。成王慰勞他們,命令他們結盟。盟約說:‘世世代代、子子孫孫都不要互相侵害。’這盟約至今還保存在盟府裏,由太史掌管著。齊桓公聯合諸侯,解決了他們之間的糾紛,彌補了他們之間的裂痕,從而將他們從災難中挽救過來。這樣做,正是為了表明仍然在履行太公輔佐周王室的固有職責啊。到您即位之後,諸侯都抱著很大的希望,說:‘他能繼承桓公的事業’。因此,敝國也就不敢集結兵力,防守邊境,說:‘難道他即位剛剛九年,就拋棄了先王的遺命,廢除了自己的固有職責?這怎麼能對得住他的先君?’您一定不會這樣做的。我國的君子就是仗恃著這種信心而不感到害怕的。”
於是,齊侯就撤兵回去了。
賞讀
文章一開始就如奇峰突起、引人入勝,齊軍入侵魯國,魯國卻派展喜前去犒勞。展喜經展禽(即柳下惠)麵授機宜,辭令謙和有禮,麵對齊孝公咄咄逼人的問話,巧妙提出“君子”與“小人”之別,並針對齊孝公依仗周王名號經營霸業的心理,指出“先王之命”給他當頭一棒;接著又用兩國先君之盟約束之,用齊桓公之功勉勵之,用諸侯之望鞭策之;最後又誇之不會棄命廢職,暗藏機鋒。言辭可謂字字珠璣,步步為營,方略絕妙。齊孝公開始如飲醇酒,自尊心和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後來才發現仰之彌高,縛之彌深,頗有“高處不勝寒”之感,再想反駁為時已晚,隻好“秉風歸去”。全文結構緊湊,無一閑文懈筆,辭辯精妙絕倫,令人拍手稱道,不愧是一篇優美的外交辭作。
燭之武退秦師——《左傳》
題解
本文見於《左傳》僖公三十年(公元前630年)。記述的是魯僖公三十年(前630年),秦晉聯軍包圍了鄭國的國都。在兵臨城下的危急時刻,鄭國老臣燭之武隻身來到敵營。由於他對秦晉之間貌合神離的關係了如指掌,便抓住了他們之間的矛盾,處處從對方利害立言,終於使秦鄭結盟,秦國罷兵,晉軍也隻好撤退,一場戰爭被化解了。
原文
九月甲午,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晉軍函陵,秦軍汜南。
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嚐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