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為人之想,古往今來,難以周難全啊。
如今想來,那些個荒唐的設想,真是不切實際的異想天開;也算“窮凶極惡”吧。
其實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想想還是值得深思的。
現實世界中這些事情,也都已經發生過。不在我們身上,但卻多少影響著我對生活和家庭的看法。純情的世界是沒有的,人都是在現實生活的五濁惡世間生活,總得被迫渾渾噩噩,醉生夢死;而難得糊塗,學聰明易、學糊塗難矣。
記得那天出隊,我是一大早提前就趕來了,到海河鎮建築隊集中上車的。阿梅買了個孩子坐的車座,把小家夥安頓在車把內側的竹座上。我上車,在窗口和阿梅揮手的時候,小家夥在揮舞著小手,拍打車把,和我齜牙咧嘴。車子啟動了,我沒有多看。為了生活,我們四處奔波。
“來就是幹活的”,湯經理在開工前揮揮手,和我們做了簡單的動員。
正月底的東北,氣候比內地冷多了。我們在工地上,列隊,聽著指導員安排和分工。一個個名字,指導員照著紙上念著,嘴裏吹著熱氣,像宣讀軍令似的。開工還放了鞭炮,圍著新開工的工地四周,放了好一陣鞭炮。我們能看到工地四周圍著的綠色鐵皮柵欄外側,馬路上有川流不息的行人車流。
這是一處新開發的小區,臨近馬路。
已經有幾棟樓完工了,裏麵空著,還沒有開始裝修。
農民工們知道了各人的分工和安排後,開始幹活。大部分人開始揚起洋鎬,撅著屁股,哼著號子,使勁掘凍土。每個人都劃定區間的,打上白線,每個人兩平方米地基,叫“開巷”,就是掘地基;東北的是黑土,往下挖一點,就是凍土,地基的巷道要開挖大概深兩米左右;我看著一會功夫後,工人們就在揚起洋鎬掘凍土。每一洋鎬砸下去,隻能打出半個雞蛋那麼大的一小塊凍土,凍土很結實,我看著白色的冰凹坑在洋鎬尖頭下被砸出來,冒著白花花。鐵家夥的洋鎬尖尖,隻能砸出小半個大的雞蛋樣的凹坑。要扒出樓地基的巷道是何其難啊?我看著都讓人害怕。那把洋鎬我就是單舉起,小腿都打晃,站不穩;幸好,那活兒沒有分給我。
和我一個隊的有一位會計,也是從我們村出去的,不知道怎麼也到了海河鎮建築隊裏了。他主動地和我搭話,知道我做電工,讓我把電線先拉出來。我找到庫房,電線真是不少,我不知道哪裏用的;我沒有見過建築安裝的線路。安全員叫我先把照明線接上,這個我能做的,我爬上杆子,把照明線引了下來,接到隊上的臨時配電房。不知道後來,接三相動力線的時候,老是接地,空氣開關跳閘;我仔細檢查了,還是不能排除故障;最後隻得等隊上原來的電工師傅小魯來,線路是他負責的。
於是我,被臨時重新安排,待命,做些雜活。叫我澆水,就是到水龍頭上引根水管,爬到磚頭堆上澆水,隊長叫“印水”,水不能澆太多,印到磚頭底層就好,要注意觀察。
電工師傅小魯來了以後,我跟著他打下手。他說一看就知道我是個外行,誠然如是。原來三相動力線老跳閘的原因是,電線接地,當然空氣開關要跳閘了。怎麼地線跑到相線接頭上去了,我也搞不清。三相四線,我應該知道的。
以後,安排我開攪拌機。並不是隻管按按按鈕的,還要拉水泥,石灰,上到攪拌的鬥子裏;石子是有人上的。一袋子水泥、石灰,每袋子都有一百斤重的,我得負責去拉,拉來還得用鋼鋸條剖開,倒到拌和機鬥子裏。看著我每天就能卸掉堆積如山的一個大堆的水泥、石灰,我在下晚班歸來,穿過街道的時候,不得不感歎,這個活也不是好幹的啊。
地基澆築完了,我負責上磚頭,看著“嗚嗚”叫喚的吊車,上升下降的鐵棺材一樣的鬥子;我們必須用磚頭夾子,把澆了水的磚頭,四個一夾,提著擺放到鬥子裏;兩個鬥子輪著換,從空中降下來,沒有喘息的機會的;磚頭是從樓棟地基兩邊上的,兩個塔吊一起工作,吊臂在空中甩來甩去。
和我搭夥的還有一個,確巧是我們鎮上的阿龍。他鄉遇老鄉,在北國寒冷的他鄉,也難得有一份親切。
他手不好,說是在家的時候,嚴打期間被追捕過,他惹是生非。其實我覺得他人蠻好,也許是經過教育了以後變好了的吧。在我離開建築隊之後,他還來我家看過我,帶過一些鯽魚給我。
俗話說,千擔不傷人,一擔能傷人;那是指的用了猛勁。可是,老是重複著,彎腰拎磚頭的機械運動,也是會在一天天中,慢慢傷人的。果然如和我同鋪睡的袁青所說,這個活會把你的骨頭關節一節節拎疼的;我經常看到他半夜睡不著,起來抽煙轉悠,說是腰疼,腰肌勞損,幹活累的。
後來我回來告訴阿梅,那個袁青她聽說過,家裏很窮,湯經理還準備把她說了嫁給袁青,她不嫁的,家裏窮,弟兄三四個,住一間茅草棚。
在第一次回來之前,我先是覺得腰疼,腰骶部;以後,漸漸地往上走,腰脊柱一節節往上感到疼痛;我真是想幹這個活兒真難了,在我傍晚回工棚休息的時候;又是一陣恐懼感掠過我的心頭;這樣挨日子,折騰自己的身體,實在是感到很恐怖,是筋疲力盡之後的日積月累的筋疲力盡,加之腰部和脊柱疼痛的不斷加深,我實在感到難以招架了。
一天開拌和機,大概是三月吧,北方的寒風總是不斷。我站在拌和機旁邊,突然覺得腰肌疼痛難忍,一陣抽搐肌肉痙攣,我不得不蹲下,強忍著疼痛。我想我是再也不能堅持了。我覺得我的精力已經彈盡糧絕了。
而這些體力活還在不斷地日積月累地消耗我的體能,我甚至有被折磨死去的恐怖陰影掠過心頭。
我在工休之餘,到街上去轉悠,一個相麵先生教我趕緊回去看病抓藥,北方不宜久留,要去南方。
我平時也注意和湯經理搞好關係。上街買點茶葉什麼的帶給他,想幫助他幹點別的什麼工作。但是他說沒有別的活,還打了阿偉那個隊上的電話,那邊也不要人。我給他的茶葉大概嫌不好吧,他沒有要。